第二百五十章 十三行

對於廣州人來說,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最大的改變是什麽?

恐怕就是那位新任的廣東巡撫將衙門從肇慶搬到了廣州,那頭上留著漢式烏紗,穿著紅色漢式正二品官袍的巡撫大人,讓廣州的百姓在兩百零四年後,終於重見了漢官威儀,但沖擊最大的並非是新的“剪辮易服”,畢竟對於民間多年來盛行天地會以及洪門,曾一度號稱洪兵數百萬的廣東來說,這“漢官威儀”反倒是極得民心,甚至相比於湖廣,廣東的士紳百姓反倒更對那傳說中的“前朝遺脈”更是推崇。

但改朝換代並非沒有給廣東人帶來沖擊,相比於相對寬松的可漢可西的“剪辮易服”,真正的沖擊卻在其它地方,尤其是在省城廣州,那位巡撫大人帶來的沖擊卻遠超出他們的想象,其中影響最大的便是禁煙。

與十幾年前的林則徐的禁煙不同,其禁煙並未苛問洋人,而是一面於珠江口加強巡邏,嚴查走私,但凡走私煙土者,非但對其課以重罰,令其傾家蕩產,更處於終身苦役,發往徐聞鹽場或南嶺修築山路,即便是水手,亦被罰於十至二十年苦役,罰入北郊嘉和黃邊的煤礦中挖煤。一面與陸上嚴禁售煙,煙館查禁、館主課以重罰,抄沒家產,即使是吸食煙土的煙客,亦要服以苦役戒除煙癮。

總之,這位李大人的禁煙之興,甚至相比當年林則徐更甚上數分,但因其未曾觸及洋人,倒也未曾若及洋人抗議,當然除去公布領海,限令其鴉片躉船撤出零丁洋,而曾惹得洋人抗議之外,似乎洋人倒也能接受其禁煙。

畢竟,即便是十幾年前的那一仗,鴉片並沒有合法化,一直是走私貨。現在不過是查禁更為嚴厲,甚至於十三行的那些洋商商行之中,更有人認為,這種查禁會導致鴉片價格上漲,將會更有利於其進行貿易,這些洋商一面通過領事抗議中國劃定領海過寬,另一面又固執的將鴉片躉船泊於零丁洋,似乎是在試探著新政府的底線以及維護領海的決心。

一切並未出乎他們的意料,那位李大人似乎並沒有決心驅逐零丁洋上的躉船。對於中國官員的了解,使得各國鴉片商人們更認為這是其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自然對其禁煙也就是靜觀其變了。

實際上,大家都在靜觀其變,其中自然也包括曾經被稱之為“天子南庫”的十三行。雖說現如今這十三行已經大不如往昔,五口通商後廣州進出口便一落千丈,因為與《南京條約》和《虎門條約》內容抵觸,廣東十三行被清政府解散,十三行商人失去了組織和“官商”的地位,剩下的只有兩種選擇:一是以普通商人身份繼續在商海打拼;二是從此離開商界,另謀高就。大多數行不看好廣東未來的外貿前景,紛紛自願歇業。此時,還在仍然活躍的十三行舊商,只剩下了伍崇曜與吳天垣兩家。他們同樣也以觀望著。

他們一面觀望著這“大漢都督府”能否長久,一面觀望著督府會如何處置他們這些人,尤其是對於伍崇曜來說,更是如此,畢竟去年他還曾受總督大人所派,為官府雇募紅單船二十艘,用於清剿太平軍,現在這義軍奪了廣州,他又如何能不心虛,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葉名琛“降賊”後,立即遊說行商拿出了二百萬兩用於“勞軍”,這“勞軍”是假,實際上是為了“贖罪”。

那銀子官府自然是笑納了,而現在新巡撫上任,對於伍崇曜來說,他每日最擔心的最期待的便是同一件事——巡撫大人何時召見。

兩手捧著一盞新沏的鐵觀音,置身於書房中的伍崇曜面上全是滿面的愁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嘆息。

“良輔,你還在想著那件事?”

聽著這聲嘆息,吳天垣反問道。

“能不擔心嗎?”

伍崇曜點點頭。

“按照往日的規矩,這新官上任了,按道理咱們尋著規矩送去的五萬兩行腳錢,他也受了,可應該派人通知咱們,可直到現在,他卻是連個面也不給咱們見,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伍崇曜口中的他自然就是那位巡撫李大人,這巡撫上任已經足有半個月了,可卻連面也不給他們見,他又如何能不擔心。

“良輔,你說,這姓李的該不會拿咱們開刀吧!”

吳天垣有此緊張地說道。

“現在行商早就是名存實亡,就那麽點家底,這些年也都給折騰個差不多了,他葉名琛讓咱們報效,咱們可都是從硬擠出銀子報效,若是填不滿那些人的胃口,這,這可如何是好?”

“應該不會!”

搖搖頭伍崇曜放下手中的茶杯。

“老兄,小弟同湖南、湖南的商人打聽過,那漢督雖說起於草莽,可卻是一個明事理之人,非但從未曾勒榨商民,反倒鼓勵商民經商,按道理,應該不會拿咱們怎麽樣,即使是當年……那也是迫不得已,再說,咱們不也捐助軍需二百萬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