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當如何(第2/2頁)

雖說對於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並不甚至了解,但因為他們兩人都曾與林則徐相識的關系,或多或少對西洋有那麽些許了解,深知西洋堅船炮利之危,只當其所指“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是指西洋威脅。

瞧著沉默不語的兩人,心知他們兩人已經心神浮動的朱宜鋒,亦深知兩人與這個時代的人們一般對西洋並沒有清醒認識的他,話鋒又是一轉。

“兩位仁兄身受清廷恩澤,或許看不出這點,而許多人是看得很清楚的;也或許諸人早已看出,但要知其不可而為之,竭盡全力扶起將傾的大廈。可是,許多人是寧願看著它倒塌的。這便是知之者不少、和之者少的緣故。”

“朱大都督,鄙人倒要請教。”

胡林翼強打起精神問道。

“鄙人幼讀先賢之書,明白知其不可而為之乃聖人所肯定的血性,即使所為不成,亦是值得贊許的。鄙人的這種血性會不會得到後人的贊許呢?還有,既然這江山已百孔千瘡,值此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時,難道吾輩不更應該匡護朝廷?以應對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嗎?”

胡林翼的反問,讓朱宜鋒淡淡一笑。

“知其不可而為之,聖人雖肯定過,但並非就是至理名言,這種血性也並非就一定會受到後人的贊許。比如忠桀紂之君,復暴秦之國,為人臣者,雖具血性,亦大不可取。至於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若是我漢家朝廷,吾輩必將全力剿平亂逆,以匡扶天下太平,然今日之朝廷又豈是我漢家之朝?與其而言,只要能唯持其一家一姓之天下,又豈在乎我漢家之江山百姓?屆時他國侵入之時,割以土地、許以賠款,量中華之物力結友邦之歡心既可,至於江山社稷又豈為其所考慮……”

“這……”

左宗棠又反問道。

“這怎麽可能?這江山畢竟是……”

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他突然止住了口,十幾年前,不是已割地賠款了嗎?

“那爾起兵又是為何?”

“鄙人起兵,所為者絕非個人之富貴,而是為推翻滿虜,於我神州大地上重建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我相信也正是許多有識之士所期待的,我中華沉淪異族已兩百余載,百姓苦其役久矣,現在正是我等漢家大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時,還請兩位仁兄切勿自誤。”

朱宜鋒的這番話,讓左宗棠的眉頭微蹙之時,心底卻又掀起一陣浪滔之來,其實並非只是朱宜鋒的這番話的本身讓他心情無法平靜,而是那句“許多有識之士所期待的”。實際上他對這話也不感到新鮮了,滿清以異族而主中國,兩百余年來一直是中國文人士大夫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甚至就是許多漢家高官亦傳聞於清宮內曾設有專諭滿族官員的禦碑,“大略謂本朝君臨漢土,漢人雖悉為臣仆,然究非同族。今雖用漢人為大臣,然不過用以羈縻之而已。我子孫須時時省記此意,不可輕授漢人以大權,但可使供奔走之役”。

一方面所謂的正統不過只是異族主中國,另一方面漢人的身份和那壓抑於內心某個角落的認知,在左宗棠等人的心底彌漫著,或許他們因“受清廷之恩”而沒有光復漢家河山的強烈願望,而並不妨礙他們因清廷防範漢人官員,而心生的不滿之意。

此時,對於身為階下之囚的左宗棠,在心裏暗暗地問自己:難道滿人的朝廷真的已人心失盡,自己的抉擇真的錯了嗎?

擡起頭來,看著面前的朱宜鋒,左宗棠的目中帶著疑惑,更多的卻是糾結,將來又當如何選擇?

非左宗棠如此,胡林翼也是一副神情凝重之狀,他的心情同樣也是久久難以平靜,他看著朱宜鋒時,目中帶著些疑惑,更多的卻是迷茫,而在迷茫之時,又顯得有些難擇。

應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