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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招一位發行人。”鮑先生輕輕說道,可這句話把托馬斯驚得瞪大了眼睛,“不要害怕,不需要任何經驗,只需要用一下你的名字。有了一位美國發行人,我們就可以繼續印下去了,他們就不會來騷擾了。我會付給你工錢的,你明白了嗎?”

是的,托馬斯很明白。他還知道,很多家報社被炸,員工遭到殺害,報紙就像磁鐵,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對不起,朋友,這個工作我做不了,太危險了。”

“可是有工資啊!”尤金叫了起來。

“代價太高了。”托馬斯想起了在西雅圖時,別人對他的告誡:誰不服,誰就死翹翹。所以,你就彈你的琴,什麽也別管。“實在抱歉。”

現在,衣服穿在他身上,越來越顯得空蕩蕩了。他一天裏的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屋子裏,等待著夜晚的降臨,到那時,他可以吃上一頓飯,聽一個小時的音樂。時常,在對宋玉花的思念中,他迷失了自己。當他清醒的時候,他意識到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初夏帶來了暖和的天氣,也帶來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來到了這個擁擠的深巷小屋前,跟人們打聽托馬斯。他來自於歐洲,淺棕色的頭發下面,有一雙溫柔敏感的眼睛。他的手裏拎著一個小提琴盒子。

“大衛.愛潑斯坦。”他說著伸出了手。

“托馬斯.格林。”

“請原諒,我的英語不好。阿龍.阿甫夏洛穆夫給了我你的名字。你認識他的,對嗎?”

“哦,當然。”托馬斯興奮地叫道,很高興又聽到了老朋友的名字。“他怎麽樣?”

“他很好,他說你現在可能有空,叫我來找你。你看,我就冒昧地來了。”愛潑斯坦帶著歉意笑了一下,把手裏的樂器舉了舉。

托馬斯搖了搖頭,他已經很久沒有彈鋼琴了,現在他幾乎都不能肯定自己還能不能彈。“演奏什麽呢?”

“你是說我的願望嗎?我離開維也納以後的夢想嗎?那就是演奏那兩首我最喜愛的莫紮特降B大調小提琴鋼琴奏鳴曲。”

“哦。”托馬斯也從來沒有彈過那兩首曲子,那是兩首輝煌的奏鳴曲。“我已經一年沒碰鋼琴了。”

“是嗎?那如果我能找到一架鋼琴,你能和我一起演奏莫紮特嗎?這是我的夢想。”

托馬斯在考慮。

愛潑斯坦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難怪他這麽瘦,原來已經很久沒有收入,來喂飽自己了。“我們表演得出色的話,就能得到小費了,就不用為錢發愁了。”

“我需要練習。”

“我們應該可以找到地方練的。”

他想了想,說:“我的幾位朋友在雷都駐演,也許,在上午可以借用那裏的場地。可是,我只會讀譜,愛潑斯坦先生,我需要有樂譜。”

“大衛,叫我大衛。我會帶上樂譜,回來找你的。”

幾天後,他就帶來了樂譜,托馬斯也和雷都聯系過了,同意讓他們清早在那裏練習。

那天,他們在愛多亞路雷都門口見面,清晨的陽光明亮幹凈。見到他,還沒來得及進雷都,大衛站在大街上就抽出了莫紮特的那首廣板樂章,它是莫紮特的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我需要先看一兩遍。”托馬斯說道。

“我也這樣認為。你說你已經好幾個月沒彈琴了,對不?所以,我還帶來了這個。”說著,這個維也納人抽出了另一份樂譜,翻到了第一頁。

托馬斯一看,是小提琴家和作曲家弗裏茨.克萊斯勒的《愛的悲傷》,這是一首由小提琴家譜寫,以小提琴為主角的樂曲,鋼琴只是個配角,讀譜和伴奏都十分容易。

“這個我當然沒有問題,隨手就能彈的。”他說道,有點窘迫,這不免也太簡單了。

“這首曲子裏的鋼琴部分確實很簡單,”大衛承認道,“但是,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把它帶給你的。嗯,格林先生,我需要錢,我的妻子和小孩在虹口,而且……”

“你和你的夫人小孩一起來上海的?”

“是的,我們很幸運!可是,她的父母卻沒能離開,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已經去世了,還有她的表姐……”他哽咽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恢復了平靜,“請原諒我的失態。我們沒法帶上其他的家人……還有朋友……太多人沒能逃出來。但是,現在我的家人們在這裏,他們需要吃的,我要賺錢養家。而格林先生,我們兩人合作,就可以在酒店的大堂裏表演賺錢。這就是我為什麽挑選弗裏茨,因為他的音樂,呃,我該怎麽描述呢,非常地……讓人舒服。德國人和奧地利人會喜歡,因為他的音樂會勾起他們對戰前安逸舒適的生活的美好回憶,你明白嗎?那些維也納人,他們會沉浸在回憶之中,他們會給我們更多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