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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動?”林鳴的聲音掩藏不住他內心的緊張,“我可不可以……”

但是,杜月笙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將會嚴密監控你的音樂家,以等待最佳的時機。”

“也許,我們不必犧牲托馬斯.格林,他是我們樂隊的搖錢樹,拿他做誘餌,有點浪費了吧。”林鳴語無倫次地掙紮著。

“我把你叫來,提醒你,是尊重你。”杜月笙的聲音裏,沒有一絲猶豫,“你不必多嘴。”

林鳴站在那裏,閉上了嘴。

“我們必須殺死這個吸血鬼,這件事,我們會做得讓他們摸不到頭腦,這樣我們就掌握主動權了。至於你的美國人,我們自然是會盡力保證他的安全的。但是,畢竟,這是無關緊要的。”

這番話,像一把刀一樣割在林鳴的心口:“那麽,誰來監控他呢?”

“這個任務,我會交給一個外人,跟我們的幫會無關。”杜月笙說,“他的名字是趙富年。”

林鳴點了點頭,一語不發,他的腿陣陣發軟,只想趕緊離開這裏。

那個禮拜,阿甫夏洛穆夫派他的夥計上門送來了一份邀請函,邀請托馬斯前往觀賞指點他的交響詩《北平胡同》的排演。托馬斯給了夥計一點小費,幾天之後,他派小孔送去了邀請函的回函,表達了自己的榮幸之情。他非常喜歡和安雅一起,出入於夜上海的各種場合,但是,接受這樣的邀請對他有另外的意義,阿甫夏洛穆夫是很有聲望的作曲家,得到他的邀請是一種肯定。

他們在六個月前又見過一次,那次是在蘭心大戲院,阿甫夏洛穆夫的鋼琴音樂會在那裏舉辦了一次首演。在禮拜天的下午,人們喜歡上蘭心大戲院聽音樂,然後再去參加晚宴。那場鋼琴演奏會是由格裏高利.辛格主彈,他是阿甫夏洛穆夫的禦用鋼琴家,演奏會的下半場由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拉開序幕。格林出席了那場音樂會,過後,他差遣小孔送去了一封熱情洋溢的祝賀信。現在,阿甫夏洛穆夫就用這樣的一份邀請函,回應了他的祝賀。

托馬斯發現,上海人很喜歡聽音樂。電影院和錄音棚裏的樂隊,或者是上海交響音樂廳在上海都很受歡迎,這個城市裏,有很多受過良好古典音樂訓練的樂師。這些音樂家中,有些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有些是比較年長的俄國猶太人;後者到中國已經有些年頭了,現在,蜂擁而至的有更年輕的歐洲猶太人,他們極富才華,為了躲避迫害,逃離故鄉,在上海的樂隊裏找到了一席之地。

阿甫夏洛穆夫的情況和他們都不一樣,他幾乎一輩子都在中國,“我試圖捕捉你在北京胡同裏所能聽到的一切,”他這樣解釋自己的作品,“小販悠長的叫賣聲、理發師傅手中的音叉發出的嗡鳴,還有寺廟的鐘聲,總之,所有的聲音。”

“對了,我非常喜歡你的鋼琴演奏會。”

“哈,謝謝你,我收到了你的祝賀信。你看到那個演奏鋼片琴的男孩了嗎?他是我的兒子,傑克!”

就在這個時候,舞台上響起了一陣大聲的嗡鳴,“那是剃頭師傅的音叉,也就是‘喚頭’,” 阿甫夏洛穆夫說道,“剃頭師傅沿街叫賣,就是用這個玩意兒招呼客人,需要理發的人們聽到音叉一響,就從家裏出來了,這個聲音能傳得很遠。好了,我們該開始了。”他像中國人那樣,雙手合抱,向托馬斯作了一個揖,就離開他去指揮工作了。

托馬斯看著他走到了樂隊的前面,指令長號和大號調高音量,繼而協調了寺院木魚、鐘聲和鼓點的擊打,他要求小提琴的聲音柔和地插入,就像夏天的一只小蟲。他對著音樂家們慢慢地闡述,糾正,吟唱。“對了,”終於,他大聲地叫道,“這就是歌劇風格,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小提琴,用一根手指在E弦上輕輕撥動,突出顫音。很好,再來一遍。”

排演結束後,托馬斯上前道賀,結束了工作的阿甫夏洛穆夫興致很高,又和他談起了音樂。“你所受的訓練,給了你很明顯的個人風格,” 阿甫夏洛穆夫對他說,“你一彈,我就聽出來你明顯受過嚴格的古典鋼琴訓練,真是棒極了。但是,我覺得,你現在所在的這個樂隊,國王樂隊,才是未來大樂隊的趨勢。現在我到處都能聽到爵士樂,在電影裏,在收音機裏,還有,在廣告裏,銅管樂器大大超過了其他樂器。我聽到很多,但我聽不出其中的好處,但是,在你的演奏裏,我聽到了爵士樂的美妙。”

“謝謝你,”托馬斯說道,“不過,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有一天日本人來了,你認為在這裏繼續表演還安全嗎?”

阿甫夏洛穆夫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的眼睛裏流露著憂傷,雖然才四十出頭,但是他的坎坷經歷使得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很多。他有著一頭蓬亂的金發,散漫不羈,可是,這會兒這位藝術家的神情,卻是異常凝重。“不,”他說,“如果有一天,他們占領了這個城市,你就不會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我知道的,因為我就是從北方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