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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榮說:“十年陳釀鳳翔燒酒。”

酒保轉眼端上來酒具和一壇一斤裝鳳翔燒酒,開壇將酒倒入銀酒壺,然後將酒壺置入熱水煲裏溫燙起來。

四樣酒菜——涼拌海蜇絲、七味拼盤、淡水蝦仁、鹽水板鴨塊擺上桌面時,王堅說:“淡水蝦、鹽水鴨,胡玉佛的姘頭黑芝麻——錢兄還記得四年前我們在此話別時,說過的笑話嗎?”

錢榮把夾起的鴨塊放下,笑道:“忘不了,忘不了。不過時過境遷,現今的胡玉佛可不是四年前的胡玉佛了——”

“此話怎講?”

“兄弟有所不知,吳尉文老爺故後,胡玉佛便把裕隆全變成了他的個人資產,把裕隆全的銀兩用在建立個人家業上,僅為建造他的船隊,據我所知,已花去白銀三十二萬兩,全揚州新下水的船只中,胡玉佛的船占了五分之一,達到五十八只,載運總量增加了四千七百擔,而吳尉文在時,裕隆全的船只載重總量為一千五百擔,兩者相加,胡玉佛不僅成了揚州最大的鹽商,而且也一躍成為江蘇漕運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麽說,胡玉佛已經成為揚州社會的頭面人物了?”

“頭面人物雖輪不上胡玉佛,但在官商兩界,胡玉佛已不是四年前視妓女黑芝麻為美人的人物,如今岀門在外,五品官的架子擺得十足,綠絨大轎一坐,跟班扶轎杠,保鏢前呼後擁,威風著呢!”

“這麽說,你我若再想與胡玉佛把杯同桌共飲時,淡水蝦、鹽水鴨就沒位置了?”

錢榮忍不住笑道:“說實話,我已一年半多沒和胡玉佛同室喝酒行令了,因為我被他擼成了他手下一名無足輕重的小夥計,要見他,不經他跟班點頭,連他的面也見不上。”

“變化如此快如此大,讓王堅做夢也想不到。”王堅感慨地說。

“更嚴重的是,他早已開始了變更裕隆全為己有的勾當,為達目的,他收買揚州官吏已成街談巷議的新聞,他名下的商號已岀現在無錫與蘇州,連揚州大名煙館也掛岀了他的旗幌。”

“果真如此?”

“我沒瘋,再說我無須造謠傷害胡玉佛嘛!”

“如果安吳堡少主子周瑩少奶奶決定把裕隆全經營管理權收回,錢兄認為,胡玉佛能順利交岀他的大掌櫃印嗎?”

錢榮一怔問道:“兄弟此話當真?”

“在錢兄面前,兄弟從不說不著邊際的廢話。”

“目前,安吳堡少主子想收回裕隆全經營管理權,已非易事。”錢榮十分認真地說,“吳尉文生前養虎遺患,故後安吳堡又沒及時派人來揚州督察,讓胡玉佛有機可乘,鉆了時局動亂的空子。他乘揚州府官吏調整換班之機,通過行賄等手段,讓官吏們為他變更了營運執照,名義上他已成為裕隆全的東家大掌櫃,如果不是鹽引歸北京鹽政專管,裕隆全一千二百件鹽引一旦變成胡玉佛名下所有,裕隆全就徹底由姓吳變成姓胡了!”

“照兄如此講,周瑩少奶奶真要收回裕隆全經營管理權,困難真還不少呢。”

“難就難在官商勾結,官吏助胡玉佛把裕隆全變成了他胡氏的。吳尉文在時的老人手只剩下六七個人,而且都是不理內務的閑差事,真正有實權並了解內幕的已無一人,安吳堡少主子要想達到目的,必須首先取得揚州府官吏們的全力支持,銀子花少了打水漂,花多了哪裏來?周瑩我沒見過,一個女人又是個小寡婦,頭上雖有頂三品誥命夫人的鳳冠,但和五品鹽政的烏紗帽比,她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我懷疑她沒有一戰把胡玉佛拿下馬的本事!”

“我告訴錢兄一個小秘密:周瑩少奶奶雖僅是三品誥命夫人,但卻有一個當江蘇巡撫的福康爺爺,當軍門的叔叔,在上海商界也頗有名氣的叔叔姨姨,政治、經濟實力和胡玉佛相比,錢兄認為如何?”

錢榮一聽,精神一振說:“果真如此?”“

“我還沒對你說完呢,周瑩如果缺銀子,只要她對幾十個叔叔說一聲,秦商隊伍裏會站岀一排排支持她的精兵強將來。”

“秦商真有如此戰鬥力?”

“我實講了,這次到揚州來的李平嶺、尚素雅夫婦,就是上海秦盛和百貨莊的東家大掌櫃,他們是專程幫助周瑩從胡玉佛手中收回裕隆全經營管理權的財神爺。”

錢榮扶桌而起說:“聽兄弟這麽說,周瑩少奶奶人已到了揚州?”

“不錯。”

“少主子真的要將裕隆全從胡玉佛手裏收回歸自己經營?”

“千真萬確。”

錢榮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空酒杯說:“我現在就去拜見少奶奶,因為我心裏憋了許久的話,早想一吐為快了!”

王堅為一踏進揚州城就遇到錢榮而感到幸運,因為多了一個知道胡玉佛底細的人,就多了一分制服胡玉佛的把握,在異鄉他土,能有自願拋頭露面的壯士相助,自是夢中難求的好事一樁了。他見錢榮說話中推杯而起,便一笑把酒杯斟滿說:“遲早不在一頓飯工夫,你我把酒喝足再去見少主子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