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與熊共舞(第5/14頁)

孫逸仙對我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他讓我在他身邊就座,然後盯著我看了幾秒鐘。我向他轉達了莫斯科及政治代表加拉罕同志對他的問候,並告訴他,如果他有時間,加拉罕同志熱切希望盡快與他會晤。隨後我簡短地講述了此次廣州之行的目的,並就目前的國內(尤其是廣東)的局勢咨詢了他幾個問題。

孫文的這位來訪者原名叫米哈伊爾·馬爾克維奇·格魯申貝格,鮑羅廷是他的化名。他這次來到廣州,是受列寧之命擔任共產國際在中國的首席代表,準備把孫文的國民黨重組成一個中央集權的、列寧式的組織,資助並幫助孫文訓練一支作戰頑強的國民黨軍隊,徹底改變中國各派之間的平衡格局。

鮑羅廷不管到哪裏都有極高的人氣。一個原因是他在布爾什維克黨內已有很大的建樹,二是因為他長得比較帥。就連嚴謹保守的嶺南大學校長詹姆斯·亨利博士也評價他:“辦事坦率真誠,很招人喜歡。跟他交往非常輕松……我問他是否喜歡中國人,他說自己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見過他的人都會留下這樣的印象: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實際上,鮑羅廷的身高只有5英尺10英寸,雖然比大部分莫斯科的領導人都高一些,但也沒有大家認為的那麽高。根據他曾待過的蘇格蘭巴裏尼監獄裏的記錄,鮑羅廷相貌“與眾不同”,一頭深褐色的頭發,一雙灰色的眼睛,左邊臉頰和身體兩側都有傷疤。從當時監獄裏留下的一張相片來看,他的長相跟人們描述的差不多:表情兇惡,一頭短發,胡子剃得幹幹凈凈(他到中國之後,才留起了斯大林式的大胡子),活像一個看到出納員貪汙而火冒三丈的銀行老板。

鮑羅廷於1884年7月9日出生在維捷布斯克省的雅諾維奇村——該地後來歸屬了白俄羅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他的父母都是猶太人,不管是執行秘密任務期間,還是在私人生活中,鮑羅廷對自己的生活細節都很謹慎。每當人們問起,他一般只回答這樣一句話:“我出生在雪地裏,生長在陽光下。”

少年時期,身體強健的鮑羅廷曾在漂滿浮冰的德維納河上放木排,這也許就是他身上為什麽有那麽多傷疤的原因所在。他的母語是意第緒語,16歲時便在裏加的海邊為猶太幫走私商品,並初步展示了其策劃陰謀的天分。19歲時,鮑羅廷來到聖彼得堡投奔列寧。那一年是1903年。

由於共產黨在拉脫維亞還沒有建立組織機構,列寧覺得這個年輕人與那裏下層社會的關系很值得利用。第二年,列寧派他到瑞典執行一項政治任務。1905年,示威者在冬宮前遭到屠殺的消息傳來之後,鮑羅廷匆匆返回了俄國,被列寧任命為駐裏加的首席革命代表,從此開始轉運了。1906年,鮑羅廷被安排去斯德哥爾摩參加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的會議,他正好坐在斯大林的身邊。這個身材結實的拉脫維亞代表在大部分重要問題上都與斯大林投相同的票,這給斯大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年7月,鮑羅廷被沙皇警方逮捕。寬宏大度的警方給了他兩個選擇:流放到西伯利亞,或者驅逐到歐美等西方國家。鮑羅廷興高采烈地去了倫敦。不過,在一次跟倫敦警察廳發生沖突之後,他又去了美國社會主義的溫床——芝加哥。在那裏,鮑羅廷可謂是如魚得水,還跟一個長相甜美、身材結實的立陶宛移民法尼婭·奧爾勒克結了婚。1908年,鮑羅廷進入印第安納州的瓦爾帕萊索大學學習。

在芝加哥的貧民區,鮑羅廷悟出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正義性所在。他開始在赫爾館[4]給移民講授英語。赫爾館是簡·亞當斯創立的一個社會福利機構,主要給大型的移民社區提供教育和社會服務。作為一項副業,鮑羅廷在芝加哥的俄國猶太人居住區開設了自己的英語學校。1914年,他擔任了“進步預科學校”的校長,在芝加哥的近北區過上了穩定的生活。在被驅逐的這些年裏,他一直與歐洲和俄國的布爾什維克運動領導人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擔任他們在芝加哥的駐地代表。1918年,鮑羅廷被召回國內。

重返莫斯科後,列寧立刻召見了鮑羅廷,並給了他一封致美國工人階級的信。1918年9月中旬,身負重任的鮑羅廷從彼得格勒的芬蘭車站乘車前往美國。路過斯堪的納維亞時,他的任務突然發生了改變。他留在了波羅的海,在那裏負責搜集情報,並為革命事業籌措資金。

鮑羅廷的關系網中有一位名叫卡爾·桑德堡的美國詩人,當時正在歐洲負責美國報業協會安排的一項任務。在美國的時候,桑德堡就因為非常同情社會主義運動而惹了不少麻煩,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弄到了護照。因此,他盡量避開那些激進的朋友們,如他的同事約翰·裏德。盡管如此,鮑羅廷還是說服他幫忙帶一些布爾什維克宣傳冊、書籍和報紙去美國散發。此外,桑德堡還同意把一張一萬美元的支票帶到芝加哥,以便讓法尼婭發放給那裏的布爾什維克特工。另帶一張400瑞典克朗的支票給法尼婭。不料桑德堡突然臨陣退縮,跑到奧斯陸的美國大使館告發了鮑羅廷,並把那張一萬美元的支票交了上去。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桑德堡沒有提那些宣傳冊和書籍的事,等他抵達紐約後,一個政府檢查委員會沒收了這些資料。整個過程中,桑德堡一直保留著給法尼婭的那張400克朗的支票,最終平安地交到了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