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帷幕拉開(第5/6頁)

要寫宋氏家族的成員其實格外困難。在荒野之中,一些動物因為具有某種有效的偽裝,人們很難發現它們的存在。像童話裏的柴郡貓一樣,宋氏家族的成員只有在他們自己想露面的時候,你才能見到。他們看似無處不在,實則深藏不露。他們有討人喜愛的外表,讓人眼花繚亂,交口稱贊。這樣的公眾形象一旦建立起來,人們就更不可能通過觀察他們的實際活動來記錄他們真實的習慣和個性,或者其他在普通人身上可以輕易辨別的性格特征。

中國人無論窮富,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含蓄、內斂,甚至深藏不露。在所有中國人當中,宋家算是最西方化的了。即便如此,他們外在的開放和平易近人也只不過是後天養成的一種儀態,而不是脫胎換骨的轉變。與他們有密切接觸的隨從們也無法穿透這層面具。他們的公眾形象被一大堆政論家們過分誇大並大肆宣揚。眾所周知,從20世紀40—60年代這近30年的時間裏,蔣介石政權每年都要花費數億美元來維護自身在美國的形象,並借此來保證其政權的延續性。與此同時,這個政權還大力壓制各種負面影響。比如,蔣介石的前妻曾寫過一本批判性的蔣介石傳記,據說台灣當局花了100多萬美元來購買這本書稿。毫無疑問,書稿後來被銷毀了。

多年來,我發現幾乎無人敢誇口說他深諳宋氏家族。真正了解這個家族的都是蔣介石政權內部的人,而這些人有足夠的理由保持沉默。宋家權勢如此之大,以致他們可以嚴懲任何做出輕率之舉的人。為數不多的幾個西方人,如陳納德,服侍蔣夫人數十年,卻始終小心翼翼,拒絕回答與宋家有關的任何問題。因為他們明白,自己的前程全靠他們的庇護人宋家的持續成功。只有像項美麗(本名:艾米麗·哈恩)和亨利·盧斯這樣自稱與其關系非同一般的人的那些帶有傾向性的看法,才能得到認可,並得以在世界範圍內傳播。其他像白修德、謝偉思和約瑟夫·史迪威等經常譴責宋氏家族的人則遭到排擠。上述三人當中,只有白修德免遭身敗名裂的厄運。誰抨擊宋家人,誰就會被貼上同情共產黨的標簽,這已經成為慣例。

有關孫文和蔣介石的傳記已經出版了不少,其中有幾本還對兩人做出過溫和的批評。另有兩本關於宋氏三姐妹的傳記,寫得跟《聖徒傳》差不多,明顯吹噓過頭了。除此之外,賽珍珠還根據三姐妹的故事寫過一本虛構的兒童讀物。這些書都避而不談這個家族歷史中相對陰暗的一面。本書是迄今為止第一本有關整個宋氏家族的傳記作品,在審視他們做出的積極貢獻的同時,第一次把他們長期不為人知且更為邪惡的行為一並揭露出來。只有把整個家族的所有成員放在一起詳加研究,才有可能弄清在通往權力寶座的征途中,他們是如何既相互扶持又相互牽制,以及他們家族與上海黑幫之間的長期勾結與深刻依賴的關系。

這樣的傳記此前之所以一直沒有出版過,是因為宋家人不想看到此類作品。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轉變對華政策之前,如果任何一名新聞記者對宋家人表現出“不正常”的興趣,特別是對蔣家人持有哪怕些許不謹慎的態度,都足以危及他的飯碗。《時代周刊》記者白修德遇到的種種麻煩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在本書中我希望能以較為公正的態度重述一下他的遭遇再舉一個例子。,傑出的新聞記者斯坦利·卡諾多年來一直擔任《時代周刊》在香港的駐地記者。他曾經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有一:次,他和老板亨利·盧斯到台灣出差。當時他們正坐著一輛高档轎車趕往豪華的金鈺飯店(該飯店是宋家的房產,在飯店頂上可以鳥瞰整個台北市),這時候盧斯發現運送行李的汽車沒有跟上來。他皺了下眉頭,沒好氣地說:“我想他們把我們的行李給弄丟了。”卡諾向來不會裝腔作勢他順口說了一句,:“他們丟的可不止這一個。”聽了他的話,盧斯並沒有感到好笑,但這句俏皮話破壞了盧斯對他的興趣——如果想在盧斯手下謀職,就必須讓他覺得你有吸引力。卡諾告訴我:“一年後我就離開了,《時代周刊》。”

由於種種原因,在本書中,我把那些一看便知來源的“觀察”和“洞見”,如克萊爾·布思·盧斯、項美麗和陳香梅[7]等宋氏家族的盟友們對宋家人的評價都剔除在外。她們對宋家的評價早已廣為人知。1940年出版的《宋氏三姐妹》一書,主要記述的是項美麗擔任《紐約客》雜志駐上海記者時,與宋靄齡相識後所了解的一些情況,大部分篇幅寫的是三姐妹幼年時期的一些居家瑣事,以及宋美齡的婚禮盛況。這些描述的黨派傾向過於明顯,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沒有太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