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帷幕拉開(第3/6頁)

最初來這裏的美國人大都是滿腔熱情的傳教士,商人則幾乎沒有。他們當中大多是堅持宗教極端主義的清教徒,擁有《聖經·新約》裏描述的種種美德。“中華民族是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他們樂觀地認為,“只要用基督精神稍加點化,即可崛起於亞洲民族之林,其前途不可限量。”

曾經的纖道上建起了一排貨棧,或者可以叫作“洋行”,即今天的商鋪。樓上是大班及其助手們的辦公室。這些人極能吃苦耐勞,他們遠道來到亞洲,首要目的是中飽私囊,然後才去顧及公司及國家利益。他們都沒有攜帶女眷。彼時的上海,還不是淑女們能待的地方。

大班們在那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們的生活起居都模仿英國的鄉下紳士,日子過得十分悠閑。他們日上三竿時才起床,飽餐之後,再到洋行裏查看一下由他們本國業務經理保管的賬目。之後稍事休息,再配著英國麥酒和荷蘭杜松子酒吃一頓豐盛的中式午餐。午飯後,他們往往會跟三五好友一起來到陽台,一邊品著威士忌和雪茄,一邊看江邊裝卸貨物的場景,直到晚飯時刻。晚宴的特色酒菜包括西班牙雪莉酒、法國紅葡萄酒和蘇特恩白葡萄酒,以及精心烹飪的中國雞魚、進口烤牛肉和羊羔肉,再配上印度咖喱、各式點心、奶酪、香檳、咖啡和雪茄。他們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希望成立一個俱樂部。

上海逐漸繁榮起來。強盜掠奪式的資本主義占據了上風,奸商四處橫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殺人越貨及爾虞我詐之輩層出不窮。當時有一句話說,區別罪犯和資本家的唯一方法,是看他們的錢袋有多大。對怡和洋行的渣甸和合夥人馬地臣來說,顛地洋行(又稱寶順洋行)的蘭斯洛特·顛地及其合夥人比爾是第一個真正具有威脅的對手。這兩家洋行都使用快速帆船到加爾各答或香港提取郵件,然後向北疾馳,趕在那些慢吞吞的英國郵輪之前回到上海。通過這種方式,他們可以比那些新出現的潛在對手提前一兩天獲知歐洲最新的商業情報,然後果斷出手,大賺一筆。當時知名的美國洋行有旗昌洋行、瓊記洋行、魏特摩洋行、同孚洋行和森和洋行。它們之中,老牌鴉片商旗昌洋行的實力最強,其後台是聲名顯赫的美國三大商業家族:羅斯福家族、德拉諾家族和福布斯家族。

如果說英美兩國的發展前景光輝燦爛,那麽對清政府來說,這卻是災難的開始。

英國取得第一次鴉片戰爭的勝利表明,自1644年以來統治中國的清王朝已經日薄西山。作為少數民族,清政府統治者一直未能完全征服中國南部。陰謀、反叛層出不窮,反清的秘密會社遍布南方鄉村。清政府利用殘酷的鎮壓抑制了大規模農民起義的爆發,但英國在鴉片戰爭中的勝利,表明統治中國兩個多世紀的清政府已經腐化殆盡、極度虛弱。反清力量聯合起來推翻帝國的統治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清政府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它集中力量抵抗外來侵略,國內就會發生暴動;如果它全力鎮壓內亂,就不得不打開國門,滿足外來勢力的各種要求。國內的各個秘密會社和西方各國都抓住了這一點。西方各國希望清政府的統治失去平衡,但又不至於垮台。各種秘密會社則通過不斷襲擊傳教士,在清政府和西方各國之間制造麻煩。每一次襲擊事件都會促使西方各國給清政府施加新的壓力。

諷刺的是,正是具有殘忍基督精神的《聖經·舊約》把整個事件推上巔峰,煽起了一次歷史上著名的大暴動,即太平天國起義。在中國南方,一位失意的秀才[5]因為科舉不第,轉而信奉基督教以尋求安慰。他自稱是耶穌的親弟弟,是眾人的救世主。他成立了拜上帝會(自稱是基督徒),奮起反抗清政府。他們的目標是恢復漢人統治,實現土地公有。同時,他們還堅決禁止賣淫、吸毒、酗酒、通奸、賭博、裹足、買賣奴隸以及虐待婦女。他們的觀念非常前衛一。支由饑民和勞工組成的基督教大軍揮師北上,建立了太平天國。

《聖經·舊約》中宣揚的這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暴力復仇方式,並不符合秉承《聖經·新約》教旨來華傳教的西方傳教士的本意。加上又聽說耶穌在中國可能還有個親弟弟,有些傳教士心裏不太高興。

太平軍和清政府打了14年,戰爭覆蓋20個省,致使2 000萬人喪命。戰爭後期,他們犯了一個錯誤:試圖從洋人手裏奪回上海。他們只占領了中國人居住的那片地方,兩年後,他們被法國人給趕了出去,最後又遭到弗雷德裏克·湯森德·華爾所率領的華爾洋槍隊的痛擊。

來自馬薩諸塞州塞勒姆的華爾一直碌碌無為。他不甘心在長江上當水手,想做一些靠劫掠發財的勾當。後來清政府出錢,委派他組建一支洋槍隊,幫助剿殺太平軍。華爾把他的洋槍隊更名為“常勝軍”,實際上卻斬獲甚微。華爾並沒有給太平軍構成真正的威脅,並且沒過多久,在一次戰鬥中他就被打死了。他的繼任者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危險人物,即查理·喬治·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