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第4/8頁)

她把燭台交還給托馬斯。“把這個拿給瓊姐妹,告訴她收好,”她說,“我們要告訴燭台匠們,東西已經找到,下個禮拜天就用。”

托馬斯走了。

凱瑞絲待在原地思考著。菲利蒙恨她。她馬上探究其原因:他樹立敵人,比吉蔔賽人交朋友還快。但他是個死敵而且肆無忌憚。他顯然已打定主意利用一切機會找她的茬子。事情絕不會好起來的。她每次在這種小沖突中勝他一籌,他的怨恨就會增加一分。但她若是讓他占了上風,他只能得意地益發不順從。

這將是一場血戰,她還看不出結果。

自鞭贖罪的教徒在六月份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卷土重來。

凱瑞絲正在手稿室中寫她的書。她決定從瘟疫及如何應對寫起,然後再寫較次要的疾病。她在描述她引進王橋醫院的亞麻布面罩一段。難以解釋的是:這種面罩有功效,但並不能徹底免除感染。唯一有把握的保險措施,就是在瘟疫到來之前離開鎮子,並且要等到它過去了之後再回來,然而,對大多數人而言,無法作此抉擇。部分的防護措施,對那些相信神秘療法的人來說,是個困難的觀念。實情是,一些戴面罩的修女依舊得了瘟疫,但比起不戴面罩的人來說,還是要少多了。她決定把面罩比作盾牌。一塊盾牌不能保證一個人免遭攻擊,但肯定能給予他有價值的保護,因此戰士赴戰場都要攜帶盾牌。她正在往一張未用過的羊皮紙上寫下這些內容,就聽到自鞭贖罪的教徒沮喪的呻吟。

鼓聲聽著像醉漢的腳步聲,風笛聲則像一個生靈在受煎熬,鐘聲卻如同葬禮的拙劣模仿。她走出去時,隊伍剛好走進大教堂的地界。這次的人數更多,足有七八十,而且似乎比先前更加狂野:他們的頭發又長又臟,他們的衣服只是些破布片,他們的尖叫益發瘋狂。他們已經在城裏轉了一圈,集結了長長的人流尾隨著,有些人在開心地觀望,有一些人則參與其中,撕扯著衣服,抽打著自己。

她原本沒想到會再次看到他們。教皇克雷芒六世曾譴責過這種自鞭贖罪的行徑。但他遠在阿維尼翁,何況還需要別人來維護他的統治。

托缽修士默多和先前一樣率領著他們。當他走近大教堂的西門時,凱瑞絲驚訝地看到,大門大敞四開。這事沒有得到她的允許。托馬斯不詢及她,是不會把門打開的。菲利蒙難辭其咎。她想起,菲利蒙外出期間曾經偶遇默多。她猜測,默多提前跟菲利蒙對這次活動打了招呼,並且一起策劃了把這些自鞭者引進教堂。菲利蒙無疑會爭辯說,他是修道院中唯一被任命為教士的人,因此,他有權決定做什麽樣的祈禱。

但菲利蒙是出於什麽動機呢?他為什麽如此器重默多和自鞭者呢?

默多率領著隊伍穿過高大的中央門洞,進入了中殿。鎮上的人隨後擁了進來。凱瑞絲遲疑著不想攪進這種行徑,但她又覺得需要了解他們要做些什麽,於是便不情願地尾隨著人群也跟了進去。

菲利蒙在聖壇上,托缽修士默多站到了他身旁。菲利蒙伸出雙手要大家安靜,隨後說道:“我們今天到這裏來是為了懺悔我們的劣行,改過我們的罪孽,並且用苦行來贖罪。”

菲利蒙不會布道,他的話引起了開心的反應;但善於蠱惑的默多當即接過話頭。“我們懺悔我們的思想淫蕩,我們的行為肮臟!”他高叫道,人群也呼喊著表示贊同。

整個進程和先前一樣,被默多的講話煽動得發狂的人們,擁到了前面,叫喊著他們都是罪人,並鞭打著自己。鎮上人著迷地看著他們的赤身裸體和殘害自身的行為。這是一種表演,但鞭打卻是動真格的,凱瑞絲看到自鞭者的鞭痕和創口,不由得發抖。有些人已經多次自鞭,身上已是傷痕累累。其余的只有最近的傷口,這麽一打,傷口又迸裂了。

鎮上人很快就參與其中了。他們向前擠的時候,菲利蒙拿出一個斂錢的缽盂;凱瑞絲才明白,他的動機是錢。只有在菲利蒙的缽盂裏放進一枚錢幣之後才準懺悔和親吻默多的腳。默多睨著收入的錢,凱瑞絲揣摩,這兩個人會在事後分贓。

隨著越來越多的鎮民上前,鼓聲和笛聲也漸入高潮。菲利蒙的缽盂很快就盛滿了。那些得到“原宥”的人,就隨著音樂發狂地手舞足蹈。

最後,所有的自鞭者都在跳舞,再沒人向前了。音樂進入高潮後,戛然而止,這時,凱瑞絲注意到,默多和菲利蒙已經不見了。她估摸他們從南交叉甬道溜出去,在修士回廊裏數他們斂來的錢了。

鬧劇結束了。舞者全都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地上。圍觀的人開始散去,從幾處敞開的大門走進夏夜的清新空氣之中。不久之後,默多的追隨者恢復了力氣,也離開了教堂,凱瑞絲便走了出來。她看到大多數自鞭者都朝“神聖灌木”旅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