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第5/5頁)

比爾·瓦特金帶來了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脫得只穿著小褲衩,冷得直打戰。他們是馬克·韋伯的兩個小兒子丹尼斯和諾亞。十三歲的丹尼斯矮小敦實,身材像他母親。他長著一頭紅褐色的頭發,就像秋季裏樹葉的那種顏色。比他小兩歲的諾亞,個子比較高,大概能長成馬克那樣的大塊頭。梅爾辛是靠丹尼斯那頭短短的紅發來分辨這哥倆的。他不知道丹尼斯會不會像他在這個年齡時那樣尷尬:因為有個比自己又高又壯的弟弟。

梅爾辛想到,埃爾弗裏克可能會反對馬克的兒子當潛水員,理由是小哥倆可能事先得到父親的囑咐,告訴他們說什麽。不過,埃爾弗裏克什麽也沒說。馬克一向為人坦誠,誰都不會懷疑他藏藏掖掖,大概埃爾弗裏克深知這一點——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戈德溫明白這一點。

梅爾辛告訴兩個孩子做什麽。“遊到中心的橋墩,然後潛水下去。你們會發現橋墩往下很長一段都是光滑的。然後就到了底部,有一大堆石頭靠灰漿固定在一起。你們到了河床後,就去摸摸基礎的下邊。你們大概看不到東西——水裏泥沙太多。但是,把氣憋得盡量長久些,把基礎周圍徹底查一查。然後就浮上水面,原原本本地把你們發現的情況告訴我們。”

他倆跳進水裏,遊了出去。梅爾辛對聚在現場的鎮民們說:“這條河的河床不是石頭而是泥沙。水流在橋墩周圍形成旋渦,把泥沙從柱子下面沖出來,留下了只有水的凹陷。這種情況在老的木橋時就發生過。橡木橋墩根本就沒有在河床上安穩,而是靠橋面懸在那裏。所以橋就塌了。為了防止新橋出現同樣的情況,我專門設計在橋墩基腳周圍堆上大塊的粗石。這樣的石堆能阻擋水流,使水流散亂並減弱。然而,由於沒有堆這些石頭,橋墩就遭到了破壞。橋墩不再支撐橋面,而是從上面往下懸著——所以就在橋墩和橋券銜接的地方有了裂縫。”

埃爾弗裏克懷疑地哼了幾聲,但其他匠師都興致盎然。兩個男孩遊到河中間,扶著中央的橋墩,深吸了一口氣,就潛下水去不見了。

梅爾辛說:“等他倆回來,就會告訴我們,橋墩沒有落在河床上,而是懸在凹陷之上,凹陷中積滿了水,大得足足容得下一個男子爬進去。”

他希望他是對的。

兩個男孩在水下待了讓人心懸的很長時間。梅爾辛覺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就好像他跟他們一樣在水下。終於一顆濕漉漉的紅發腦袋露出了水面,然後是一個褐發頭顱。他們彼此點了下頭,仿佛在落實他倆觀察到的是完全一樣的情況。隨後他們就向岸邊劃水而來。

梅爾辛對自己的判斷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想不出別的理由解釋那些裂縫。但他感到有必要做出一副極度自信的樣子。若是他此時證明有誤,就會看著更愚蠢了。

兩個男孩遊到岸邊,趟水上來,一邊喘著氣。瑪奇遞給他們兩條毯子,他們便裹到了發抖的肩膀上。梅爾辛等他們調勻了呼吸,才說:“怎麽樣?你們發現了什麽情況?”

“什麽也沒有。”老大丹尼斯說。

“這話是什麽意思?”

“在柱墩根上,什麽也沒有。”

埃爾弗裏克滿臉得意相。“你是說,只有河床的淤泥。”

“不是!”丹尼斯說,“沒有泥——只有水。”

諾亞插嘴說:“有一個洞,可以爬進去——一下子就能爬進去呢!那個大柱子就懸在水裏,下面什麽都沒有。”

梅爾辛竭力不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埃爾弗裏克怒氣沖沖地說:“還是沒有權威的根據說,一堆松散的石頭會解決這個問題。”可這時沒人聽他這一套了。在眾人眼裏,梅爾辛已經證明了他的觀點。大家圍攏他,評論著,詢問著。過了一會兒,埃爾弗裏克獨自走開了。

梅爾辛感到一陣憐憫的痛楚。隨後就想起,他當學徒的時候,埃爾弗裏克如何用一段木頭打他的臉;他的憐憫升騰在清晨冷冽的空氣中了。


  1. [9]在英語中,這是形容悲觀看法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