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

第二天上午,一名修士到貝爾客棧來見梅爾辛。他把兜頭帽拉下來之後,梅爾辛並沒在第一眼認出他。隨後他看到那修士的左臂齊肘部截掉了,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托馬斯兄弟:如今他已年逾四旬,胡須灰白,眼角和嘴角都有了深深的皺紋。事隔多年之後,他的秘密是否依舊對他很危險呢?梅爾辛心中納悶。時至今日,若是真相一旦揭露出來,托馬斯是否仍有性命之虞呢?

但是托馬斯不是來談這件事的。“你在橋的事情上是對的。”他說。

梅爾辛點點頭,這其中的滿足是苦澀的。他本來就是正確的,但戈德溫副院長當年卻解雇了他,結果便是他的橋永遠不會完美了。“我當時就想解釋粗石的重要性,”他說,“但我知道埃爾弗裏克和戈德溫絕不會聽我說的。於是我就告訴了羊毛商埃德蒙,後來他卻死了。”

“你要是告訴我就好了。”

“是啊。”

“跟我去一趟教堂吧,”托馬斯說,“你既然能從幾處裂縫中發現那麽重大的問題,能成的話,我倒願意給你看些東西。”

他帶著梅爾辛來到教堂的南交叉甬道。在這裏以及聖壇的南通道,埃爾弗裏克按照十一年前坍塌的部分重新修復了拱頂。梅爾辛當即看出了托馬斯憂慮之所在:裂縫重新出現了。

“你說過,裂縫還會回來的。”托馬斯說。

“是啊,除非你發現了問題的根本原因。”

“你是對的。埃爾弗裏克又一次錯了。”

梅爾辛感到一陣激動。若是塔樓需要重修的話——“你明白了,可是戈德溫呢?”

托馬斯沒有回答這一問題。“你認為根本原因可能在哪兒呢?”

梅爾辛集中思緒在這個迫切的問題上。多年來他曾反復想過這個問題。“這不是最初的塔樓了,是嗎?”他說,“按照《蒂莫西書》的記載,塔樓重建過,而且比原先的高了。”

“大概是一百年前了,對——那會兒的生羊毛生意正在興旺起來。你是不是覺得修得太高了?”

“那要看地基了。”大教堂的地勢向南是個緩坡,一路下到河邊,這可能是一個因素。他走過十字甬道,從塔樓下來到北交叉甬道。他站在十字甬道東北角的龐大主柱的腳下,擡眼望著頭上伸出的拱券——跨過聖壇的北通道一直架到墻上。

“我擔心的是南甬道,”托馬斯有點急躁地說,“這地方沒問題。”

梅爾辛向上指著。“拱券的下側——拱腹處——有一道裂縫就在頂部,”他說,“這種情況在橋上也會發生,就是在橋墩基礎不當的時候,就會開始向兩邊呈八字形傾斜。”

“你在說些什麽——塔樓在從北交叉甬道向外移動嗎?”

梅爾辛穿過十字甬道往回走,望著南側成對稱的拱券。“這個拱券也開裂了,不過是在上側——拱背處,你看到了吧?上面的墻也開裂了。”

“裂縫不算很大。”

“卻提醒了我們正在發生什麽情況。在北側,拱券受到了拉力;而在南側,卻受到了擠壓。這說明塔樓在向南移動。”

托馬斯謹慎地擡頭看著。“看著還挺直的嘛。”

“你用眼睛是看不出來的。可要是你向上爬進塔樓,從十字甬道的一個柱頂上向下吊一根鉛錘,就在拱券的起拱點下方,等到垂線觸到地面,你就會看到垂線會距柱子向南飄移好幾英寸。而且,隨著塔樓傾斜,就離開了聖壇的墻壁,最嚴重的損壞就在這裏顯露出來了。”

“該怎麽辦呢?”

梅爾辛本想說:你得委任我建一座新塔樓。但這麽說還為時過早。“在進行任何修建之前,先要做更多的調查,”他抑制著自己的激動說,“我們已經確定,裂縫是由於塔樓移動才出現的——可是為什麽會移動呢?”

“我們怎樣才能弄清呢?”

“挖一個洞。”梅爾辛說。

最後,由傑列米阿挖了那個洞。托馬斯不想直接雇用梅爾辛。他說,實際上難以讓戈德溫出錢來做這項調查,他好像從來沒有富余的錢。但他不能把這活計交給埃爾弗裏克,那人會說沒什麽可調查的。折中方案就找上了梅爾辛原先的徒弟。

傑列米阿已經從師傅那裏學到了不少東西,而且喜歡麻利地幹活。第一天,他掀起了南交叉甬道地面上鋪的石頭。次日,他的人就動手掘開了十字甬道東南的巨大塊壁周圍的地面。

隨著洞穴越挖越深,傑列米阿做了一架木吊車,把土提升出洞。到了第二個星期,他只好做了一部木梯,支在洞壁上,以便工人能下到洞底。

與此同時,教區公會給了梅爾辛修復橋梁的合同。埃爾弗裏克當然反對這一決定,但他已沒有地位宣稱,他是接這項工作的最佳人選,所以也就不費事去爭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