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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早晨剛過十點鐘,莫莉就騎著馬兒翻過田野,來到霍布斯角。昨夜的瓢潑大雨此刻已經變成絲絲煙雨,然而彌漫沼澤上的,仍是霧色朦朧。

她早早就起了床,整個上午都在忙活。雷科爾・阿姆斯比要去挖墓坑,所以喂牲口、擠奶這些都得她自己來幹。至於要到沼澤那邊去,這是她一時沖動之下的念頭。因為縱然她答應過德弗林說要等他來叫才會過去,可她還是生怕他會發生什麽事。那些把手伸到黑市裏去的人一旦被逮住,往往判下的可都是重罪。

她撥馬下了沼澤,穿過蘆葦蕩,信馬由韁地漫步到小屋後面。泥漿濺到馬腹上,有些還鉆進了她的長靴。她對此渾然不覺,只顧貼在馬背上凝視霧中。她確信她聞到了燒柴的煙味。谷倉和小屋的輪廓漸漸從霧中顯現出來,煙囪裏確確實實在冒著煙。

她猶豫了,有那麽一刻她不知如何是好。利亞姆在家,顯然比估計的時間提早回來了。但是如果她現在進去,他又會覺得她在到處窺探。她踢了一下馬腹,準備掉頭離開。

谷倉裏,大家正在配發行動裝備。勃蘭特和奧爾特曼中士正在指揮眾人將一挺勃朗寧M2重機槍[108]架在吉普車上。普萊斯頓背著手看著,給人的印象仿佛他才是全局的負責人。

魏爾納・布裏格爾和克魯格把後面的百葉窗稍稍打開,魏爾納正用他的蔡司望遠鏡觀察著沼澤。灌木叢、蘆葦叢和堤壩上到處都是鳥,他感到很滿意。䴙䴘、雌紅松雞、麻豫、赤頸鴨,還有黑雁。

“那只鳥不錯,”他對克魯格說,“是綠磯鷂,一種過路候鳥,通常秋天經過這裏,不過冬天也有人在這兒看見過。”他繼續移動望遠鏡,突然莫莉躍進了他的視野。“基督啊,有人在看我們。”

當時,勃蘭特和普萊斯頓就在他身邊。普萊斯頓說了句“我把她抓過來”,就跑出門去。

勃蘭特晚了一步,沒攔住他。普萊斯頓片刻就穿過院子,鉆進蘆葦蕩。莫莉轉身勒住馬頭,她還以為是德弗林。普萊斯頓攥住韁繩,她低頭一看見他,大吃一驚。

“好了,給我下來。”

他伸手拽她,而她則奮力試圖讓馬兒退開。“你離我遠點兒,我什麽都沒幹。”

他抓住她的右手腕,把她拉下了馬鞍,又在將將墜下馬兒的時候撈起她:“那就看看你到底想幹什麽吧,怎麽樣?”

她掙紮,他則越攥越緊。他一把將她搭在肩頭,扛著她穿過蘆葦叢回到谷倉,任由她一路撲騰喊叫。

天剛亮的時候,德弗林就跑到海灘上去查看潮水是否已經沖刷掉了昨夜的所有痕跡。吃過早飯,他再次跟施泰因納出了門,在霧氣中盡可能詳細地給他指出接應區域和海岬的地形。回來的路上,離小屋只有三十碼遠時,普萊斯頓和他肩上扛的姑娘從沼澤裏出現了。

“怎麽回事?”施泰因納問道。

“莫莉・普萊爾,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姑娘。”

普萊斯頓進門的時候,德弗林剛剛疾步跑進了院子。“你他媽的把她放下!”德弗林吼道。

普萊斯頓轉過身說:“我並不聽命於你。”

施泰因納也緊跟著進了院子。“普萊斯頓中尉,”他的聲音有若堅鋼,“馬上放下這位女士。”

普萊斯頓躊躇了一下,不情不願地放下莫莉。她上來就給了他一耳光。“你的手放老實點兒,混蛋。”她盛怒道。

谷倉裏驀地爆發出一陣大笑。她轉頭朝敞開的門裏看過去,前面一排笑臉,後面一輛卡車,還有裝了一挺勃朗寧機槍的吉普車。

德弗林搡開普萊斯頓,搶步過去:“你沒事吧,莫莉?”

“利亞姆,”她迷茫地問道,“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接過話茬的卻是雲淡風輕的施泰因納。“普萊斯頓中尉,”他冷冷地說,“你立即向這位女士道歉。”普萊斯頓猶豫著不曾稍動,施泰因納動了真火,“立即道歉,中尉!”

普萊斯頓立正說道:“女士,我謙卑地向您致以歉意。是我的不對。”他的語氣帶著譏諷,言罷轉身進了谷倉。

施泰因納嚴肅地敬禮,說道:“發生了這樣不幸的事情,我實在是沒辦法用語言表示我的歉意。”

“這位是卡特爾中校,莫莉。”德弗林解釋道。

“隸屬於波蘭獨立傘降中隊,”施泰因納說,“我們來這裏進行戰術訓練。至於普萊斯頓中尉,恐怕是對保密的問題重視得過頭了。”

她這會兒比剛才更困惑了。“可是,利亞姆——”她想說話。

德弗林卻拉過她的手臂說:“好了,去把馬牽過來,騎上去。”他推著她走到沼澤邊緣,馬兒正安靜地對著一處草堆大快朵頤。“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他責怪道,“我不是告訴你說等我下午去找你嗎?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管好自己,別探頭探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