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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茨伏爾特這邊的霧已經散去大部,不過海面上仍然有些許薄霧,使得能見度在一百碼左右。在穆勒的指揮下,魚雷快艇上的水手已經做好出海的準備。細雨之中,柯尼希叼著煙,在沙灘碼頭上來回踱步。他身上的水手靴、雙排扣大衣和滿是鹽漬的帽子,使他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名海軍軍官。

“我們已經就緒,就等你了,上尉。”穆勒喊道。

“我們再等一會兒。”柯尼希答道,“我一定要知道戈李克上尉怎麽樣了再走。”

這時,越野車駛過沙丘之間的路上,停在碼頭的岸邊。開車的是維特中士,拉德爾坐在後座上。拉德爾中校鉆出車來,柯尼希迎上去。

“怎麽樣?”

“我把他送到了阿姆斯特丹最好的醫院,住單人病房。主刀的是德國空軍最好的外科大夫,空難損傷的專家,他正從巴黎往這邊飛。今天傍晚就能到。”

“行啊,問題是他怎麽樣了。”柯尼希追問道。

“還行吧。”拉德爾無奈道,“如果你非要知道事實不可的話,他的右側大腿骨粉碎性骨折,一只腳踝只剩下火柴杆一樣的骨頭,左臂也折成好幾段了。”

“能搶救下來嗎?”

“他們覺得應該可以,但是他不可能再飛行了。”

“上帝啊,”柯尼希說,“但是飛行就是他的一切啊。”

拉德爾強作了一副笑容:“是啊,真是太恥辱了。當然了,毫無疑問他的高超飛行已經引起了帝國元帥戈林的注意。不論怎麽樣,戈李克的騎士十字勛章上一條橡樹葉是加定了。”

“好吧,”柯尼希說,“真棒。他這一輩子算是值了。”

“我很抱歉,保羅,”拉德爾輕聲道,“我真的很抱歉。可是這場戰爭裏沒有勝利者,只有犧牲品。我們都是犧牲品。”他握握他的手,“好運吧。”

“中校。”柯尼希敬個海軍禮,轉身爬上了魚雷快艇。他徑自走進駕駛室,穆勒放下了船。

拉德爾久久佇立,凝視著遠去的船,直到它終於消失在霧霾之中,才轉身朝車子走去。“我自己走回去。”他對維特說。

車開走了,他出神地眺望海面,心下一種莫名的悲傷。有的人,永遠要遭受苦難——永遠。他不存在的手在痛,他的空眼窩在灼燒。“上帝啊,真希望這一切都結束。”他喃喃道,轉身走了。

倫敦。大本鐘敲響了三下的時候,羅根走出皇家法院,沿著人行道匆匆來到一輛亨伯牌豪華轎車裏。費格思・格蘭特已經等在駕駛席上了。盡管雨很大,探長打開車門的時候情緒仍然相當不錯。

“一切都還順利嗎,長官?”費格思問道。

羅根自信滿滿地一笑:“如果我們這位哈洛倫朋友的判決少於十年,我就不姓這個姓兒了。東西拿到了嗎?”

“在手套箱裏,長官。”

羅根打開手套箱,看到一支勃朗寧HP自動手槍。他檢查了一下彈夾,又塞回槍身。握著槍的感覺妙不可言。就應該這樣才對。他放在手中掂量一會兒後,把槍塞進裏懷口袋。

“好啦,費格思,我們去找這位德弗林朋友吧。”

同是在這個時間,莫莉・普萊爾正騎著馬,沿著田間小路往聖母瑪利亞及眾聖徒教堂走去。天還在下著小雨,她穿著自己的那件舊雨衣,頭上系著圍巾,背上挎著一個背包,外面還罩一層麻袋。

她把馬拴在教堂內室後邊的樹下,從後門走進墓地。剛走到門廊,就聽見小山坡上傳來下口令的吼聲。她停住腳步,朝村子瞧過去。空降兵們正成散開隊形沿著溪邊朝磨坊行進,在翠綠的草地之間,他們的紅色貝雷帽分外奪目。她看見維裏克神父、喬治・王爾德的兒子格拉漢姆,還有小蘇珊・特納站在河壩邊的小橋上翹首以望。口令再出,空降兵們紛紛迅速臥倒在地。

她走進教堂,看到帕梅拉・維裏克正跪在祭壇上擦拭黃銅欄杆。“你好啊,莫莉,”她說,“是來幫忙的嗎?”

“嗯……這個周末輪到我媽媽打掃祭壇,”莫莉一邊說一邊把胳膊從背包裏抽出來,“但是她感冒了,挺嚴重,估計要躺一整天了。”

村子那邊隱隱約約又傳來大喊大叫的口令聲。“他們還在那兒嗎?”帕梅拉說,“難道你不覺得嘛,有那麽多仗要打,他們還在這裏玩捉迷藏。我哥哥也在那邊兒嗎?”

“我過來的時候還在。”

帕梅拉・維裏克不滿道:“我都奇怪過好多次了。我一直在想,他會不會因為如今不是其中一員了而情緒低落。”她搖搖頭,“男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除了煙囪裏冒出的煙之外,村子裏並沒什麽生活氣息。因為大多數人都去上工了。李特爾・諾依曼把突擊小隊分成三組,每組五個人,各組之間以野戰電話機相連。他和哈維・普萊斯頓每人帶一個小組,部署在房屋之間。普萊斯頓很進入角色,他蹲踞在斯塔德利河沿酒館的墻角,手持左輪手槍,打手勢命令小組前進。喬治・王爾德斜倚在墻邊看著,他的妻子貝蒂邊走出門,邊用圍裙擦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