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亡國之象(第2/8頁)

這人直到臨去世前還在說:“趁我還健康,有政令未完善的、法令不統一的,都應該提出來,修改訂正,我不會懈怠的。”

完顏雍讓宋人絕望。在長江的南岸,趙昚像是面對著一團軟綿綿的空氣一樣,他每一次發力想擊碎些什麽,都發覺打空了,造不成任何後果。

完顏雍帶動著、強迫著當時所有的人一起跟他過和平穩定的生活。於官場而言,尤其是對南宋而言,這扼殺了宋人很多夢想;於百姓而言,無論是金國的還是南宋的,都會很慶幸,因為平安。終完顏雍一生,戰爭再也沒有爆發過。

完顏雍,廟號世宗,在位二十九年,“……世宗久典外郡,明禍亂原故,知吏治得失。南北講和,與民休息,孜孜求治,得為君之道,上下相安,家給人足”,時稱“小堯舜”。

金國有多好,隔江望去,真應了一句老話:“隔岸看風景,總是那邊好。”所以不管完顏雍做出了怎樣的成績,趙昚都是不服的,稍有理智的宋人也都不服。

因為皇權的力度。

完顏雍在北方一言九鼎,言出法隨,從沒有任何人敢於打折扣。在這一點上,幾乎古往今來所有的漢人皇帝都達不到。

以秦皇之威酷,得焚書坑儒之後才威加海內;李世民雖強,也總有人不斷地嘰嘰歪歪,比如魏征;趙匡胤就更不用說了,被各種人以各種方式抵制。

隆興和議之後,趙昚在國外是侄皇帝,在國內是兒皇帝,放眼望去,幾乎到處都是阿貓阿狗,每一只都敢跳出來狂吠幾聲。

可現實又不容許趙昚什麽都不做。客觀地講,趙構留給他的江山,比完顏亮留給完顏雍的爛攤子還要垃圾,幾乎綜合了全部的政府危機。

先是官吏腐敗。

在臨安城內,頂級高官們整天無所事事,辦公桌上的文件越積越多,哪怕真的堆成了山,他們也視而不見。因為要辦公的話,會被人看不起的。

那是煩瑣、具象、低級的表現。

在外地,各級官吏們只幹兩件事:鉆營投機,以便升職;巧立賦稅強取豪奪,以便賄賂。

其他的,舉個例子:

某一年夏天,兩淮大旱,蝗蟲成災。注意,這兩點加在一起,不僅讓人類活不下去,連蟲子們也受不了。夏季本就沒多少莊稼,蝗蟲們鋪天蓋地找食吃,結果災情嚴重的地方一根草稈都看不著,於是成片的蟲子只能委屈地抱住各種幹枯的枝條去死。

這讓當地的官員們喜出望外。一個叫姚嶽的人動作最快,他興沖沖地寫奏章報告趙昚,說蝗蟲自淮北以來,皆抱草木自死。這是千古未有之嘉瑞,足見陛下治國有方,感動上蒼、感動大地、感動鬼神……必須隆重地慶賀一番,並載入史冊紀念。

趙昚擁有很多這種臣子,是多麽讓人“羨慕”啊!而更加可喜的是,這種官員的規模每時每刻都在迅猛地增長。

在京官員,偉大的仁宗朝時不滿兩千人,北宋末期趙佶時代最多時不超過兩千七百人,而這時臨安城裏有近四千人。

這還只是在職的。各種候補官員保持在八千人左右,時刻準備著加入公務員隊伍。

地方官員的數量無法統計,只是浙東路七個州的不完全統計,在冊官員就達到了臨安城的總和。可以想象,整個長江以南,會是怎樣的官員泛濫景象。

在這些基數上,官員的數量還在失控地增加著。每三年一次的科考人數比北宋時更多,最多時達五百人。這之外蔭補、任子等恩典更是每個官吏乘以五,即有五個子孫後代可以得到名額。這還只是少的。官員們本著無私的愛國精神,還可以隨時向朝廷推薦不計數量的“白身人”,即沒功名沒資料沒出身的平民百姓。

這些人的工資是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數字。

俸祿,北宋初全年不過一百五十萬緡(成串的銅錢,每串一千文),平均每月不到十三萬緡;神宗時每月增至三十六萬緡;趙構的紹興時代增至每月八十萬緡,輪到趙昚時,達到每月一百二十萬緡。

地盤縮水了,土地變小了,官員反而增加了,工資變得膨脹了!而這還只是基本工資,不包括各種各樣超級豐厚的封賞。

至於軍隊,就變得更加離譜。篇幅所限,不多贅述,只提一點,號稱兵強馬壯的四川宣撫司統兵七萬余人,各級將官達到一萬七千七百人,平均每個軍官領的兵不到四個!

而軍費的支出則是另一番景象,淮西諸軍費用一千一百萬緡,湖廣諸軍九百六十余萬緡,淮東諸軍七百余萬緡,四川最多,每年支出達三四千萬緡。總計大約五千七百六十萬至六千七百六十萬緡。

終趙昚一朝,國庫歲入最多的一年是六千五百三十萬緡。

凡此種種,都是亡國之象。在北宋,只有在英宗時代才出現過這種現象,逼著神宗大刀闊斧地去砍,最後才重新振作起來。這時南宋才歷經二世,就糜爛到這地步,試問趙昚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