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冏之王唐坰(第2/5頁)

但是也別存下個念頭,比如章惇就是頭野牛,遇誰撞誰,蠻不講理。不是,他做每一件事都經過深思熟慮,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眼光獨到,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就比如這一次,朝廷裏、他身邊,沒有任何人同意他蠻幹,可他就是殺過去了。理由拋開蠻人內部仍然混亂之外,他抱定了一個大宗旨——敵人殺了朝廷命官,不管該命官是不是格外操蛋,這是對政府的挑釁。本來對宋朝就一直不服,這樣局面再不處理,以後的攤子會亂到沒法收拾!

戰局鋪開,整個荊湖北路開始動蕩。章惇進兵神速,懿、洽、鼎三州之內的蠻族落荒而逃。形勢喜人,但事實上沒人高興。大家吸取之前平叛的教訓,知道章惇頂多就是一陣狂風暴雨刮過去,官兵所到之外,雞犬人畜瞬間不見。宋朝形勢大好,不過總有收兵那一天……蠻人們又回來了。

跟沒打一樣,所以當時就有人反對了。是當地的轉運副使蔡燁,此人向中央報告,不要看章惇現在的成績,臣預言這場仗會打個沒完沒了。至於怎麽辦,請把章惇撤職調離,由我接手,我會用水磨功夫,慢慢地處理當地民族事宜。

慢慢的,請大家運用些最初級的邏輯思維來想想。他之所以反對章惇,就是因為斷定章惇沒法迅速結束戰鬥。那麽由他來代替,居然目標就是“慢慢的”搞定。

這人的腦子是哪兒出產的?

邏輯雖然很混帳,但奇妙的是居然有市場。宋神宗仔細思考了一番,決定就這麽辦。史書中記載,關於把前線的指揮權交給誰的問題,神宗和王安石吵了個沒完沒了。

看史料吧,兩人你來我往,各說各話,誰也不讓步。差一點就會形成當年的經典解決辦法——吵到高潮時,王安石突然平靜,對皇帝微笑:“陛下,臣覺得非常不舒服,想請假回南方。”

辭職不幹了。

於是年青的小皇帝懇切、親切、動人、動情地挽留。但王安石仍然回家躺床上喘粗氣,直到皇帝動用官方人員送去官方文件形式的慰問信,以及私人認錯道歉保證你們友情永不變的便條,介甫兄才起床上班做事。

要注意的是,在這件重大國事上沒有形成這套定勢。至於為什麽,絕不是這件事的份量不夠,或者當時兩人中有一方狀態不好,掐得不盡興。而是另有隱情。

以往各部史書的題材格式上的劣根性出現,就事論事是沒法把事說清楚的。得全面回顧當年同時間發生的各種事,才會了解到當時人物的真實遭遇。

王安石在這時遇到信任危機了,他簡直是狼狽不堪灰頭土臉,可以說宋朝一百多年那麽多的宰相,連後期公認的奸相王欽若最丟人的時候,都沒受過這種汙辱。

怪不了別人,王安石自找的,他識人用人真是有問題。前面說過,他是新生勢力,與之前的士大夫階層水火不容,連帶著和學習傳統經書,考上的進士們也注定水土不服。這就要求他定新課本教材,培育出合乎他使用標準的新一代人才。

只是人才正在培育中,辦事己經沒人手。所以各地只要有向他靠攏的人,他都會先拉過來再說。比如說過的李定。

李定之所以被定為小人,理由是他不給生母服喪。聽起來可真是罪大惡極,人神共憤。但為什麽不細打聽下內幕呢?李定的生母姓仇,在嫁給李定父親之前己經生過一個兒子,就是大名鼎鼎、神奇高深,處處高出蘇東坡一籌的詩僧佛印。再嫁李家,生了李定;三嫁郜氏,生蔡奴。

這樣在仇氏死時,己經是三嫁之人。當然嫁多少次在北宋時都很正常,再嫁之婦,論尊貴有仁宗的媽劉娥;論賢淑有三百年間第一人範仲淹的媽媽。從來沒人半點歧視。但這都不適用於李定的媽媽。

因為儒家的有關規定。

話說儒家所有的規定都以孔夫子當年的行為準則有關。比如孔子前三代個個休妻,而且休出去之外就徹底翻臉不認,生時不問,死後親子也不為服喪。《禮記》中有名文規定——孔子不喪出母。

以此看來,李定有什麽錯?

所以李定就算是王安石運氣好,撞上了個冒牌的“小人”。其它的就不好說了,比如鄧綰。

鄧綰,字文約,成都雙流人。此人相當有才,當年考中進士時,是禮部試第一名。也就是說,遠遠高出蘇軾的成績。

在熙寧三年的冬天時,他在寧州(今甘肅寧州)當通判。副市長的級別了,相當高,可是地處大西北,他相當地不安逸,比起老家成都真是差太遠了。於是想辦法。

他向朝廷上書,極力贊美新法。當時王安石正處於最艱難的起步階段,一見大喜,立即向神宗推薦。神宗也很重視,派專車把他從西北接到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