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千夫所指復熙河(第3/5頁)

陜西、青海、四川三省之間的山都是什麽樣子的,生長在內地平緩地帶的中原人,要身披全副鎧甲,舉著兵器,冒著箭雨擂石向上仰攻,這幾乎是完不成的任務。而更要命的是攻到一定坡度時發生的事。

羌人很狡猾,生長在這片山地裏,他們知道什麽情況下宋軍才會最狼狽,就是等宋軍攻到一定位置時,前進很累、後退有點遠,這時他們才突然沖下去。

沒辦法,宋軍立即就支持不住,開始敗退。這時在陣後面,王韶開始換衣服,他脫下了文官的袍子,穿上了一身鎧甲。古今中外無數次戰役都證明了一個真理,不管軍隊的裝備怎樣,戰局如何,最重要的是士氣。

指揮官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弟兄們,給我沖!”,一個是“弟兄們,跟我上!”哪個大兵都知道,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命令裏,哪個才是真把他們當弟兄的人。

王韶就是這樣,他穿上鎧甲,擠進了沖鋒的隊伍裏。在整個戰局中,他是最清醒的一個,此戰不勝,多年來的準備會變成烏有,甚至京城裏的王相公都會被連累,變得一無所成!

殊死的搏鬥開始了,沒有什麽計謀,沒有半點的僥幸,王韶帶領隊伍反攻得手,沖上了山頂。由此乘勝追擊,“獲首領器甲,焚其族帳。”

使“洮西大震”。

可沒時間高興,大震的結果就是真正的敵人殺過來了。吐蕃人己經明白了自己面對的是什麽人,河州方向的吐蕃之王木征火速派來了援軍。王韶剛剛強攻得手,就面臨著一個問題——防守。當然,也可以不防,在敵軍到來前迅速退回秦州,那樣毫發無損。

但是打了這一仗,爬了這麽高的山,還死了那麽多的人,為的是什麽呢?

這時王韶給出的答案與之前宋朝所有的戰例都不同,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入侵一片土地,不管是繁華密集的燕雲十六州,還是荒涼廣闊的河湟之地,最重要的都是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如果注重一城一池的得失,就會像宋太宗趙光義那樣,圍城不下,被敵軍集結後一戰潰敗;相反,看遼國入侵北宋,總是尋找宋軍主力對決,殺倒一片,當地就會出現真空狀態,遼軍可以為所欲為。

城?

當城裏只剩下老百姓時,就只是敵人的金庫,再沒有什麽抵抗力。

王韶看透了這種軍事理念,他選擇了一條看似驚險的光明大道。為什麽要防守,為什麽要撤退,我是來入侵的。

他命令自己的部下,名將景泰的兒子景思立率領宋朝西軍中的精銳涇原兵在竹牛嶺虛張聲勢,而他本人,率領主力人馬悄悄轉向西方,向武勝的方位前進。

大地茫茫,為什麽偏偏選中了武勝?前面的《平戎策》裏說了,它是宋朝與西夏勢力消漲的契機所在,同樣的,在宋朝與吐蕃的河湟之戰裏,它也一樣敏感。

至少河州的木征明白這一點,他派來的援軍,就從武勝遠遠地兜了過來,想打王韶個措手不及。可王韶偏偏迎了上去,這是他和前代的宋朝將領們截然不同的地方。

你要戰,便決戰,他求之不得。在王韶的軍事生涯裏,從來沒錯過和敵人主力對決的機會。

兩軍在武勝附近遭遇,木征派來的人名叫瞎藥,大家要記住這個名字,看一次少一次了,並不是說他會死,而是跟王韶打架的吐蕃人都會有後遺症……武勝之戰,來偷襲的瞎藥被宋軍反偷襲,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在自己的地盤上,會突然間和宋朝人遭遇。

王韶揮軍力戰,史書裏給出的記載是瞎藥大敗,率軍逃跑。可這太片面了,把當年的戰況徹底淡化。有一個事實得注意到,王韶此行的風險有多高。

不是說吐蕃人有地利,他們的騎兵多強悍,而是瞎藥有個占決定性的優勢——武勝堡。它當時己經是個堡壘,它在吐蕃人的手裏!

王韶不僅要大面積迂回,尋找敵人主力對決,更要防止瞎藥和武勝堡聯合起來。實戰的結果是他不僅把瞎藥打得落荒而逃,更加趁勢直逼武勝堡,把吐蕃人從據點裏趕了出去!

從此武勝落入了宋朝的手裏。王韶立即就開始了建城,它有了個新名字,叫鎮洮軍。首戰大捷之後,王韶沒有乘勝追擊,他停了下來,因為有件更重要的事要辦。

給朝廷寫奏章。

報功是必須的,但卻是次要的。在這封奏章裏,他貌似非常欠扁地寫了一句額外的話——皇帝以及各位宰相注意了,俺得說明下。這次打仗,沒用朝廷一紋銅錢,都是俺開荒經商自己賺的。

參照一下宋朝的以往歷史,就會知道王韶這是在沒事找事。比如太宗時期的曹彬,只是掏自己腰包給邊關士兵打賞,就被貶官處理;看仁宗朝,張亢、滕宗諒在邊關打了那麽多勝仗,可是一點點的財務賬面不清,也得丟官罷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