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眾裏尋他千百度(第2/3頁)

就是他設計了英宗的葬禮花費,給神宗大大地省了一筆錢。這讓神宗很欣賞,只是接下來就熄火了。張方平對國家以後的整體理財思路沒有大方針。歸根結底,他是個執行者,有各種各樣具體的解決問題的辦法,卻沒有宏觀設計能力。

吳奎,是原樞密副使、禮部侍郎,因為歐陽修在濮議之後被罷免了副宰相職位,他升入東府接替了位置。勉強算他是實力派吧,可是從奏章來看,除了文筆差了點,就是歐陽修本人寫的。

吳奎一味地強調君子小人,什麽帝王只要判斷正邪之分,讓小人滾遠點,君子得高官,那麽天下自然就太平富裕了……神宗對此打了個哈欠,愛卿說得有理,下去洗洗睡吧。

韓維是根源派,他是神宗還是王子時的親信,親信說的話永遠是神秘的,他的奏章可以忽略不記,基本上就是張方平和吳奎的讀後文摘,真正的內容是他和神宗背後的交談,那才是決定性的。

接下來的是韓琦。首相大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的奏章是一封辭職信。他說,按照慣例,前朝首相負責大行皇帝的山陵事(安葬),事畢之後必須辭職。何況現在年歲大了,身體也不好,請允許我到地方上養老。

韓琦今年整60歲,花甲之年了,轉眼間慶歷名臣變白頭。很顯然,他辭職的背後有很深的潛台詞。這幾年裏他樹敵太多了,再不激流勇退,小心沒了下場。

韓琦在熙寧元年(公元1068年)九月間,以使相身份出判相州(今河南安陽)。他的故事還沒有完,不久的將來他會再次活躍起來。

又剩下了司馬光,這永遠是個獨特的人。事後來看,他在這件事上和上面的人都不同,他留了個心眼。他寫的第一封奏章簡明扼要,只說了三點。

1,官人;2,信賞;3,必罰。

他鄭重地說,歷經仁、英、神三朝,每個時代,他都用這六個字報效國家。字數雖少,卻是他平生所學的全部。

神宗有點發呆,建於司馬光的鼎鼎大名,和以往種種的神奇表現,無論如何也不能小看了這六個字,但要從這個六個字裏找出來生錢救國的辦法,好像還需要個向導。實在撓頭,皇帝私下裏找到司馬光,你來點實在的行不?

行,司馬光才說出了心裏真正的話。他指出國家不是沒錢,按年度總收入來算,己經是華夏民族有史以來最高峰的時候了,之所以出現赤字,問題在於亂花。司馬光提議,要全面核查國家的各項支出,定出來節省的具體部門具體數字。

神宗的眼睛亮了,這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司馬光準確地找到了帝國衰敗的焦點。接下來的事更讓人興奮,司馬光立即投入了工作,他和滕元發配合,把現在的財政與仁宗時慶歷二年相對比,迅速找出了這些年奢靡浪費的地方。

接下來做什麽呢,20歲的皇帝摩拳擦掌,司馬愛卿,明天朕就下令成立設置裁減局,由你任長官,為朕把國家的局面扭轉過來吧!卻不料如火的熱情迎頭就被澆了一盆冷水。

司馬光安靜地說,陛下,我沒空。

啊?為什麽?請想像神宗驚愕的表情。

司馬光回復以一臉的聖潔光輝。臣有本書要寫,先帝曾經看過的,名叫《通志》。它詳細記錄了從古至今所有朝代的興亡之事,用來指導皇帝怎樣治理天下。它是這樣的神聖,又是那樣的偉大,無論如何我都要完成它……所以,您還是另找別人吧。

神宗凝視了他很久,終於還是放他走了。這片刻之間,這一對君臣對對方都有了些許的了解。司馬光是滑頭也是智慧的,他一眼就看出了神宗要幹什麽,這太冒險了,很像漢武帝早期時召天下儒生進京議事,結果儒生們一擁而上,大放厥辭,把武帝的奶奶竇太後惹火,為首的武帝的兩位老師被殘酷虐殺的往事。

宋朝雖然不至於砍頭,可活罪也難免。在這種時刻,他只想“不問蒼生問鬼神”,至少也要站在一個超然的位置上,可以咨詢,可以交談,卻絕不做第一只飛上枝頭的出頭鳥。

司馬光走後,下一位是個不請自來的。己經64歲的富弼由兒子攙扶著走進了皇宮,他審請和皇帝面談。老實講,對趙曙父子來說,富弼是個攪牙的人,他是仁宗派、太後派,從來不是現任皇帝派。

他來幹什麽呢?神宗猜不出,但他很敬重有原則的人。悄悄地說,神宗和趙曙完全不同,人間世就是這麽的怪,“子不類父”竟然很常見。

漢武帝父子相異、李世民父子相異、趙光義父子相異,趙曙父子也相異。趙頊這一生永遠把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甚至把百姓平民也拉到了士大夫同樣的關心層面,這不止是在宋朝,就算在整個中華歷史中都極其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