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9頁)

李彥青為他的語氣所提醒了;頓時想到小阿鳳那條圓潤柔膩的小腿,靈機一動,這樣答說:“大總統還沒有批;不知道怎麽個意思。”他略停一下又問:“三爺今天決定上天津?”

“是的。馬上就得走了。”

“甚麽時候回來?”

“得兩三天。”

“那就這樣,三嫂不是要請我吃鰣魚嗎?下午我告訴三嫂,讓三嫂打電話告訴你好了。”

“好!下午會有結果嗎?”

“我想會有。”李彥青說:“我來催大總統批。”

這表示他有把握控制曹錕的行動;孫寶琦的辭呈擱置多日,昨夜一談,便有結果,李彥青的力量已經顯示如今自己的前程系在他手裏,得想法子好好敷衍他一下。

於是,他說一聲:“好了,回來見吧!下午請早點過來。”然後掛上電話,向小阿鳳密密叮囑了一番,方始出門上火車。

到得下午五點鐘,李彥青興匆匆地來了;刻意修飾過的小阿鳳,滿面喜氣地將他迎入上房,有個年輕老媽子倒了茶來,李彥青頓覺眼前一亮。

“這是你新用的人?”

“從小就用的,一直在上海沒有帶來;昨天剛到。”小阿鳳隨又喊道。“阿寶,這位是曹大總統面前,一等一的紅人李處長;你管他叫六爺好了。”

那阿寶年可二十四、鵝蛋臉、丹鳳眼、長周入鬢、頭發很黑,梳個新近流行的橫愛司頭;下著細白布褂,上穿一件寬大的玄色印度綢衫,但胸前仍隱隱頂起兩團肉。其媚入骨,李彥青看得目不轉睛。

“六爺,請用茶。”說的倒是一口京片子。

“謝謝,謝謝。”李彥青轉臉又說:“強將手下無弱丘”

小阿鳳笑一笑不答;然後問道:“六爺,要不要找人來打牌?”

“不必,不必!就這樣清清靜靜聊天最好。”

“那末,早點喝酒吧!”

“天還沒有黑,似乎太早了一點兒。”李彥青又說:“我這個人有個毛病,非要開了電燈,吃不下晚飯。”

“那還不好辦?”

小阿鳳把厚厚窗簾都拉上,然後開燈;時逢夏季,密不通風又嫌太熱,便又搬來兩架電扇,東西對吹,煩躁頓解。

“這還差不多。”李彥青說道:“三嫂,回頭你給三爺打個電話,他的辭呈該怎麽批,大總統說,今天晚上他會好好兒跟我商量。”

這是暗示,生殺於奪之權,操在他手裏;小阿鳳便拋過去一個媚眼,“六爺,”她說:“你多幫忙。你跟三爺的交情,甚麽都好說。”

“是的,是的。我明白;你也明白。”

“可不是!”小阿鳳問說:“開飯吧?”

“好。”

飯就開在這間連接著臥室的起坐間中;四樣精致的酒菜以後,頭一道熱菜,便是清蒸鰣魚,小阿鳳揭開外包的網油,挾起一大片魚鱗擱在李彥青面前的小碟子裏。

“你們南邊人真懂得吃,吃鰣魚講究吃鱗片下面的脂膏,這在北方土財主,聽都沒有聽說過。”

“這麽吃還不算講究。”小阿鳳說:“揚州鹽商吃鰣魚,講究廚子挑行灶到江邊,魚一出水就宰好了上蒸籠;一直挑到家上桌。鮮味一點都不走。”

李彥青將咀嚼魚鱗吐了出來。挾一塊魚肉說:“鰣魚真好吃,就是刺多會卡喉嚨。”

“會吃,就不會卡。”

“要怎麽吃,才算會吃?有訣竅嗎”。

“沒有甚麽訣竅,第一不要怕,越怕越會卡;第二,慢慢兒吃,沒有人跟你搶,何必慌慌張張地。”小阿鳳突然又說:“六爺,我看看你那個鉆戒。”

“你看吧!”

李彥青將左手擺在桌上小阿鳳抓住他的手,細看無名指上的那枚方形鉆戒。

“多重?有十克拉吧?”

“差一點兒。”

“翻頭好,鑲得也好,尤其是戴在六爺手上。”小阿鳳將自己的手並列,“六爺的手好白;而且也軟。”她復又抓住他的手。捏了好幾下。

李彥青血脈債張,無法自持了;咽了口唾沫,潤一潤幹燥的嗓子,然後說道:二嫂,你說會吃就不會卡,第一要膽大,是不是?”

“是啊!”

“第二,這會兒沒有人跟我搶,慢慢兒吃,是不是?”

“我不過是個比方,你吃鰣魚誰來跟你搶?”

“也許是三爺呢?”

“他人在天津,想跟你搶也辦不到。”

“三嫂!”李彥青霍地起立,隨又雙膝跪倒,“三嫂,你行行好,救我一救。”

小阿鳳匕囗不驚,只輕聲說道:“別這樣!讓下人看見了,成什麽樣子?”

“那末你說怎麽辦呢?”

“你先起來。等我想一想。”

李彥青站起身來,坐回原處,但雙手支桌,頭往前傾,等候發落。

“慢慢來!”小阿鳳在他手背上輕拍了幾下,是安撫,但也可認作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