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嫂,”李彥青接口,“你可得盯住你們老爺了。”

“我會。”

小阿鳳倒是說到做到,王克敏打西風,她一翻不要,拆西風對盯住下家,湘雲老四深表滿意,“三太太大義滅親,”她說:“我輸了也值。”

“三太太扣三爺,你如果也打得緊,三爺遲早會自摸,牌更大了。”李彥青向上家說:“來!弄張好的來吃。”

“我看看,你要甚麽牌?”說著,湘雲將他的手拉開,看地上吃了一副索子,一副萬子,不是甚麽大牌,便說一聲:“六爺給你一張尖張吃!”接著打出一張七萬。

李彥青沉吟了一會說:“好!吃。”

下家的小阿鳳,看他先抽一張六萬,隔兩張牌,再抽一張八萬,吃成一副嵌七萬,隨手打出一張一筒;心裏雪亮,知道他聽的甚麽?

“瞧六爺的造化吧!”她取摸牌以後,另兩張牌,用手掌罩著,亂轉了幾下,然後隨手翻出一張牌,是二筒。

“碰!”李彥青喊得這一聲,卻不攤牌,探身過去說道:“我看看你是甚麽牌?”

小阿鳳示以另一張牌,是三筒;裏面還有一張四筒;原來她已經料準了,李彥青原來的七張牌是,是“大肚子”的六七八萬,另外有一對麻將頭,吃五八萬聽六九萬;吃六九萬聽五八的平和。如今從中間抽牌吃嵌七萬,打出一張一筒,不言可知不是聽邊三筒,便是嵌二筒;所以她把整副牌拆開,但打二筒還是三筒,只好“憑天斷”了。

“真是大義滅親。”李彥青笑著說:“多謝,多謝!”他把牌攤了開來,“無字無花,兩翻平和。”

“你們看我這副牌!”王克敏將牌攤了下來,大家一看咋舌,是一坎七筒,一坎九筒,帶一張八筒;和六七八九筒四張牌,他伸手將原該他摸的張那牌抓了起來,“叭噠”一聲翻開,是張七筒。如果小阿鳳不打那張二筒,便是他自摸邊七筒,除原有的三翻以外,另加湊一色,三坎,一副大滿貫的牌。

“六爺要走運了。”湘雲說道:“連我們也沾六爺的光。”

“那是三太太的成全,”李彥青精神抖擻地抓起骰子,“該我的莊了。看看能不能聯莊?”說著,一撒手將骰子扔了出去。

不過使的勁大了些,一粒骰子三蹦兩跳,掉落在地;屋子裏恰好丫頭不在,四個人便都低頭去找。

“有了,有了!”李彥青說,“就在我腳底下。”說著彎腰去撿骰子。

聽得這一說,其余三個人自然都把頭擡了起來;李彥青看小阿鳳的那雙著了肉色絲襪,踩著白緞繡花拖鞋的腳,骨肉停勻,實在可愛,忍不住便伸手過去,捏了一把。撿了骰子起來,看小阿鳳的臉色,平靜異常,渾似不覺;心裏不免癢癢地,又多看了一眼。

“太太,”丫頭來請示:“甚麽時候開飯?”

“打完這四圈就吃飯吧!”小阿鳳以征詢的語氣說:“飯後再打四圈?”

“好!”李彥青接口,“飯後再打四圈,時候就差不多了;”

小阿鳳點點頭,交代丫頭:“只有三把牌了,去預備吧!”

等丫頭一出門,李彥青忽然發覺右面膝頭上擱上來一條腿;心裏頓時一陣狂跳,送上門來的艷福,豈不可享?隨即伸手下去,拿小阿鳳的小腿又摸又捏,打的甚麽牌,自己都不知道了。

“碰!”湘雲笑得合不攏嘴,“六爺,多謝,多謝!”

李彥青茫然不知所答,“六爺,”小阿鳳說:“你吃包子了。”

原來湘雲是一副索子清一色,已經三副下地,而李彥青魂不守舍,竟打了一張五索,讓湘雲和了個清一色平和。

“六爺,”小阿鳳把腿抽了回去,故意逗他,“三副下地,你都不知不覺;你心裏在想甚麽?是想六奶奶不是?”

李彥青笑笑不答;打完牌吃飯,飯後湘雲與小阿鳳要去修飾一番,王克敏便趁這片刻,將李彥青拉到一邊,談他辭職的事。

“大總統是怎麽個意思?”

“他很為難。”李彥青答說:“昨天王總長、顏總長、顧總長約齊了來見大總統,說應該挽留孫總理。”

“理由是甚麽呢?”

“那還用說嗎?”

這話很含蓄,對峙的局面,非楊即墨,主張挽留孫寶琦,即是表示反對王克敏;他又問說:“那末大總統怎麽回答他們呢?”

“大總統說:我還在給他們勸和。最好大家都不辭。”

“這意思是,要不準都不準;要準都準?”

“似乎有這麽一點意思。”

“我是無所謂。”王克敏說:“只要政策不變,誰來當財政總長都行。”

所謂“政策”即指金佛郎案;李彥青想了一下問道。“這個案子辦成了,有些甚麽好處?”

“好處太多了。”王克敏:“第一、軍費可以不欠;第二、‘災官’都會說大總統好;第三、中法復業,不但好些實力分子會更加擁護大總統,而且多個銀行在手裏,對付關外,調度也方便得多;第四、中法合辦教育事業,大總統在武功以外,再落個提倡文教的美名,於他將來聯任,很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