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2

主人方面的話,告一段落了;客人中跟趙時欽在一起,也是“石駙馬大街三號”首領之一的吳蓮炬,坐在那裏說道:“存款指定直隸省銀行辦理,恐怕不妥;數目大巨,不如分開幾家銀行為妙。”

於是有個跟直隸省銀行關系密切的眾議員錢崇愷,站起來答復吳蓮炬,“兄弟是直隸人,深知直隸省銀行。”他理直氣壯地說:“該行是直隸全省財政總匯機關,實力雄厚,決無意外,請大家放心。”

其實吳蓮炬的話,根本是多余的,鈔票換選票,兩廂情願的交易;鈔票不到,選票不投,很可以放心。反而是辦事處——大選籌備處的巨子不放心,拿了錢不出席投票;或者出席投票卻不是投的曹錕,怎麽辦?

因此,席散之後,又在邊守靖的小客廳中密議;剛剛坐定,聽差來報:“高總長到。”

接著便看到高淩霨緩步入室,他的資格、地位比在座的任何人為高;所以大家都站起來迎接。主人邊守靖將他請到中間長沙發上,居中坐下。左面熊炳琦、右面王承試,一個白面微須;一個面團團如富家翁,配上高淩霨的那一把胡子,宛然福祿壽三星的寫照。

“大頭呢?”高淩霨問。

“沒有留他。”王承斌答說,“有些話還是別讓他知道的好;不然是非更多。”

高淩霨深深點頭,“大頭也太飛揚跋扈了。”他說,“天津方面有消息來了。還不錯!”

此言一出,視線便都集中在他臉上了。原來國會分裂後,離京的議員雖有五百人,但“移滬制憲”的不過三百八十多人;此外至少有上百人,雖從南方派在天津的代表楊永泰那裏領了五百元旅費,卻仍舊逗留著不肯南下,意存觀望。這一百人是擁曹派在全力爭取的;高淩霨所說的,來自天津的消息,就是指此而言。

“開出來兩個條件:第一、一票八千。”高淩霨停下來,等待反應。

在座諸人彼此目詢,並無反對的表示,所以王承斌便說:“那不過多花三十萬,不是不能商量。澤老,”高淩霨字澤畬,所以王承斌這樣叫他,“第二呢?”

“第二、開會當天到京,立刻投票;隨即領款,馬上回天津。”

“這倒也幹脆。”王承斌向交通總長吳毓麟說,“秋肪,你給他們專門來一趟花車吧!”

“不成問題。”吳毓麟答說,“就怕有了車沒有人坐。”

“是的!”熊炳琦附和著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倘或有意跟我們開玩笑,說了不算,這笑話可鬧大了。”

“那得釘住。”高淩霨說:“由誰負責去釘著?”

“那自然是孝伯,”熊炳琦說:“責無旁貸。”

王承斌是直隸省長,天津是他的轄區,所以說是責無旁貸。王承斌雖覺此事幹系甚重,但亦無法推辭,只能毅然應承。

“今天談得如何?”高淩霨問。

“今天是把辦法告訴大家;要看二十號如何?如果名冊印鑒都送了來,事情就差不多了!”王承斌又說:“如今的情形很復雜,麻煩也很多,前途多難,尚待克服。”

“是那些麻煩呢?”

“歸結起來,不外乎三點:第一、是漫天要價,盤子開到兩萬的都有;第二、都想先付款,後投票,至少也要先付一部分;第三是各團體的首腦都想包辦,團體裏面的分子又不甘心,真的像豬仔那樣讓人販賣。”

“第一、第三都容易解決。”邊守靖說道,“第二個問題很棘手。”

“這是兩保。”王毓芝接口便說,“他們要保證,我們要保險。看看如何能在兩保之間,找出一條大家走得通的路來?”

你一百,我一語,終於在兩保之間找出了一條路。存折留印鑒的辦法,手續太繁,只要一步不到,便難領款,不足取信於人;決定改發支票。這是給豬仔議員的保證。

不過,支票上不填日期。授受雙方及銀行三方面約定,支票上要填明日期,由出票人加蓋印鑒,才算有效。這是給自己保險。至於付款銀行,決定照吳蓮炬的要求,多找幾家銀行;看對方相信那家,就給那家銀行的支票。

這個辦法,大致出自吳毓麟的設計,“讓他們自己挑銀行,有個好處是可以不畏人知。”他說:“保證、保險、保密,一共三保。”

三保之說,一致同意,決定了一個原則,盡量方便豬仔議員,他相信那一家銀行,就開那一家銀行的支票給他,甚至要外國銀行的支票,都可以通融辦理。

在西河沿斌升樓坐定下來,先點了菜;然後一聲“拿紙片”。等跑堂將紛紅箋紙的局票取來,吳少霖提筆問道:“楊二哥,你跟花君老二熟不熟?”

“就跟我那位老世叔一起到她那裏吃過兩回花酒。”楊仲海答說:“認識,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