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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裏·巴卡司的真正才幹是與那些散布在中東各處、具有高度創意的偽裝部隊軍官保持聯系,不停刺激他們,讓他們把能力發揮到極致。為達到這個目的,他有時扮成朋友,有時是導師,有時是知己密友,甚至在某些必要的時候,他還會扮成嚴格的上級長官。以馬斯基林來說,巴卡司知道一旦他閑下來,就極有可能陷入沮喪憂郁的折磨。他不願見到這種情況,便刻意把大量工作派給他和魔術幫,分量之重超過以往。“很對不起,”他道歉,“但我們即將發動大規模攻擊,現在就是有這麽多事得做。我的手下在沙漠中已經忙不過來,這一大堆事情就只好讓你們來做了。”

馬斯基林來者不拒。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經歷情緒上的低潮。諾斯已死,梵格蘭雖幸存,但可能就此毀容。空軍元帥泰德已下令大量制造防火膏供沙漠空軍使用,但這無法讓馬斯基林的心靈感到一絲快慰。在初到北非的第一年,他每天都會給瑪麗寫信,那是他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的時間,就像坐在她面前直接和她說話一樣。但現在,他發現自己的感情已隱藏起來,即使對瑪麗也一樣,這是他始料未及的。於是,他歡迎巴卡司交付的任何工作,樂於能有機會投入熟悉的領域而把一切遺忘。

此時是一九四二年五月,北非即將爆發一場規模空前的戰役,而英國已處於只能勝不能敗的地步。

在歐洲大陸,除了中立的瑞士和瑞典,其余地方都已在德國的掌握之下。遠征蘇聯的納粹軍隊也已度過嚴寒的冬天,重整旗鼓準備再次對斯大林格勒發動攻擊。在亞洲,日本已控制東南亞,侵略中國的戰爭眼看也將得逞。基於上述原因,若英國再丟掉埃及、蘇伊士運河和波斯油田,對大戰目前的局勢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西沙漠的緊張局勢一觸即發。經過整個春天的整備,雙方都已獲得充足的坦克、人員與物資。隆美爾擁有九萬名士兵、五百六十輛坦克和五百架隨時能起飛作戰的飛機,德國海軍也控制了地中海。奧金萊克雖已有十萬名士兵、八百五十輛坦克和一百九十架飛機,但他仍認為不夠,無法執行丘吉爾一直催促的那場決定性攻擊。首相不停施壓,他擔心德軍進攻馬耳他島的謠言成真,擔心圖蔔魯格無法再繼續堅守下去,同時又極渴望能快點獲得一場振奮人心的勝利。

魔術幫收到的每一份申請協助單上都標注“最速件”的字樣。前線需要數以百計的“遮陽罩”、假坦克和假大炮,空投也摔不壞的板條箱嚴重短缺,運河防衛隊要求再度動用迷幻燈協助防禦,空軍希望防火膏盡快量產投入使用,海軍則不斷詢問偽裝快艇的進度。

在皇家工兵軍官的協助下,格雷厄姆和希爾負責監督各種裝備的制造,福勒則專門處理文書工作,馬斯基林這才得以全心投入,兼顧所有生產計劃。他在各個地方奔走,宛如同時下好幾盤棋的高明棋手,用工作填滿白天與黑夜的所有時間,不留下任何縫隙讓不愉快的記憶鉆入他的防衛體系。這樣拼命工作雖然無法療傷,卻可以有效止住他情感上不停滴出的鮮血。

盡管如此,有些晚上他仍過得十分痛苦,為避免夢魘襲擊,他只能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天明。

他著手進行的第一項工作是空軍邁阿密快艇的改裝細節,讓它變成一個“漂浮舞台”,具有快速改變外貌、變成一艘豪華遊艇或簡陋漁船的能力。

面對改裝上的諸多難題,他采用布置劇院的方式加以化解。為了把快艇變成遊輪,他在後甲板上設計了一間豪華的廂房,在船中央添上一個金屬煙囪,拆掉甲板上的小艙室,並在船首加了一根伸縮式無線電桅杆。他還在船側加上弦窗,升起鮮艷的三角旗,在船頭與艙房門頂上漆上閃閃發亮的船名。

可是,只需幾分鐘,利用升降杆、活板門、平衡錘和滑坡等工具,這艘光鮮亮麗的遊艇就會變成一艘肮臟的破船。無線電桅杆、弦窗、船名和鮮艷的三角旗都消失無蹤,只見船首垂掛著廢輪胎,原本用薄金屬板制成的煙囪也被卷緊成一根普通的後煙囪,不時還噴出黑色的油煙。豪華廂房像紙箱一樣被拉平,露出原本藏在裏面堆得山一般的袋裝馬鈴薯。甲板艙室又恢復原樣,船尾多了一根彎曲的桅杆,上頭掛著破帆和船員們晾曬的衣物。甲板上有一大塊被油汙弄臟,船側掛著一張殘破的漁網,救生艇也被翻到肮臟的那面。

船上的主要火力是一挺博福斯機炮,藏在遊艇的假廂房裏或漁船的馬鈴薯堆中。一個馬鈴薯袋裝滿了手榴彈,各式步槍則藏在甲板下方的一個假艙壁後面。這些武器雖不足以和戰艦對抗,卻足以保護自己,以獲得充裕的時間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