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頁)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消逝了,他和倒下的這頭獅王在二十幾年中結下的諸多恩恩怨怨,全被獅王自己一槍了結了。他不該再恨他、怨他。而且,只要這頭獅王把新二十二軍交給他。他還應該在新二十二軍的軍旗上永遠寫下這頭獅王輝煌的名字。

他慢慢站了起來,摘下軍帽,垂下頭,默默向獅王告別。

“雲森兄,別難過了,軍長走了,我們不能走!我們還要生存下去!新二十二軍還要生存下去!我請你來,就是要商量一下……’’

他轉過身,直直地盯住畢元奇:

“畢副軍長,軍長真是自殺麽?”

“是的,誰也沒有想到。聽到槍聲後,我跑到這裏,就見他倒在這扇窗下了,手裏還攥著槍,喏,就是這把,當時的情形,姜師爺、周浩和他外甥女李蘭都看到的。”

他點燃了一支煙,緩緩抽著。

“軍長為什麽在這時候自殺?”

“很簡單,仗打不下去了。”

“什麽?”

“哦,你還不知道,暫七十九軍叛變附逆,新八十一軍沿醉河西撤,我們沒指望了。”

他手一抖,剛湊到嘴唇邊的香煙掉到了地板上。他沒去撿,木然地將煙踩滅了。

“這麽晚請你來,就是想商量一下這事。夢征大哥眼一閉,撒手了,這爛攤子咱們要收拾,是不是?”

他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卻發出了一陣冷笑:好一頭獅王,好一個愛兵的軍長!大難當頭,知道自己滑不掉了,竟他媽的這麽不負責任!競能不顧數幹部屬官兵,不顧一城二十幾萬百姓父老,自己對自己的腦門摟一槍!混賬!

“軍長臨終前留下什麽話沒有?”

“留下了一道命令,是自殺前親手草擬,和我一起簽署的。”

“什麽內容?”

畢元奇遲疑了一下:

“投降。接受日軍改編。”

他又是一驚,脫口叫道:

“不可能!今日傍晚,他還在九丈崖口口聲聲要三一二師打到底哩,怎麽轉眼又……”

畢元奇沒爭辯,掏出命令遞給了白雲森。

白雲森匆忙看著,看罷,眼前一片昏黑,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在大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了。他萬沒想到,這頭狡詐而兇猛的獅王在踏上黃泉之路的時候,還會給新二十二軍留下這麽一道荒唐無恥的命令:他在命令中只字未提新二十二軍的指揮權問題,只讓他們投降。他自己死了,不能統治新二十二軍了,就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日本人。直到死,這位中將軍長的眼裏都沒有他白雲森,也沒有新二十二軍的袍澤弟兄,更甭說有什麽國家利益,民族氣節了。而面前這位姓畢的也不會是什麽好人,至少他是同意叛變附逆的——也說不準是他力主投降的。事情很清楚,只要由畢元奇出頭接洽投降,偽軍長一職便非他莫屬,看來,軍部今夜戒備森嚴的陣勢,決不僅僅因為那個叫楊夢征的中將軍長的斃命,也許是面前的這位副軍長要用武力和陰謀解決新二十二軍的歸屬問題。

他發現,自己掉進了畢元奇設下的陷阱。

畢元奇逼了過來:

“雲森兄意下如何?”

他想了想,問:

“新八十一軍和暫七十九軍的消息屬實麽?”

畢元奇努了努嘴,默立在一旁的副官長許洪寶將七八份電文遞到了自雲森面前。他一份份看著,看畢,長長嘆了口氣,垂下了腦袋。

“媽的,這幫混蛋!”

許洪寶說:

“不是逼到了這份上,軍長不會自殺,也不會取此下策,實在是沒有辦法呀!白師長,你是明白人,想必能理解軍長一片苦心!”

白雲森這才想起:他從前沿指揮所離開時,日軍停止了轟炸和炮擊,隨口問道:

“這麽說,信號彈已經打出去了?日軍已知道我們投降的消息了?”

畢元奇點了點頭。

“為什麽不和我們商量一下?”

“我提出了要和你們商量,軍長不同意。現在,我還是和你商量了嘛!說說你的主張吧!”

愣了半天,他擡起頭: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又有你們軍長、副軍長的命令,我……我還有什麽話說?!只是,三一一師楊皖育那裏,還有兩個師的旅團長那裏怕不好辦吧?”

畢元奇笑了笑:

“三一一師楊副師長馬上就來,只要你們二位無異議,旅、團長們可召集緊急會議解決!我們必須在拂曉前穩住內部,出城和日軍談判洽商!”

一個卑鄙的陰謀。

他強壓住心中的厭惡:

“挺好!這樣安排挺好!穩住內部最要緊,估計三一一師問題不大。三一一師有楊皖育,頭疼的還是我手下的旅、團長們,我同意接受改編,可我不能看著我手下的人流血。”

“你說咋辦?”

“是不是容我回去和他們商量一下,陳明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