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際真的魯迅譯介(第2/3頁)

在導論的開頭,王際真對魯迅有一段總體的評價,非常精彩,值得全文引用:“魯迅是中國現代文學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常常被人稱為中國的高爾基,或是中國的伏爾泰,或是中國的斯威夫特,這樣的稱呼不無一定的道理。他和高爾基一樣一生都處於革命運動的漩渦中;他像伏爾泰一樣不知疲倦地寫作,作品中充滿了雋永的幽默和辛辣的諷刺;他和斯威夫特一樣痛心疾首於人類的墮落和愚昧,並施之以猛烈的攻擊。但是細細考察,就會發現這類比較只流於表面,只會誤導讀者,而其中的歐洲中心主義也是顯而易見的。魯迅不同於高爾基,他來自不同的背景,采用了不同的表達方式,面對的也是不同的讀者。他不同於伏爾泰,他雋永的幽默和辛辣的諷刺不僅針對別人,也針對自己,而伏爾泰則以攻擊別人為樂,有點過於愛出風頭。他也不同於斯威夫特,他從來沒有政治野心,也從來不會自怨自艾,更不會以統治階級自居。魯迅如果出身於無產階級家庭,或許他會更像高爾基;如果中國像法國和英國一樣獨立自由,魯迅可能會像伏爾泰那樣漫不經心或像斯威夫特那樣自我中心。中國的國情使魯迅擺脫了伏爾泰的輕浮和斯威夫特的自私,對於中國的屈辱和中國人的痛苦,魯迅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認識,就這一點來講他更像高爾基——如果我們一定要做比較的話。而就他的社會背景和批判風格來看,他則更接近於伏爾泰和斯威夫特。”在英語世界裏,首先將魯迅和高爾基、伏爾泰等人進行比較的是斯諾。這樣的比較並非毫無價值,特別是在西方讀者還不知道魯迅為何許人的時候還是有一定意義的,人們總是要借助於已經知道的東西去了解不知道的東西。但是一旦知道以後,顯然不宜長期停留在簡單比附的階段,而必須不斷深入下去。王際真用心地編寫這份《魯迅年譜》,顯然是希望加深西方讀者對魯迅的了解,這樣的目標應當說已經達到。

《魯迅年譜》發表兩年後,王際真又於1941年出版了《阿Q及其他——魯迅小說選集》。這是魯迅小說在英語世界最早的專集。該書收入了魯迅的11篇小說,依次是:《故鄉》(My Native Heath)、《肥皂》(The Cake of Soap)、《離婚》(The Divorce)、《在酒樓上》(Reunion in a Restaurant)、《頭發的故事》(The Story of Hair)、《風波》(Cloud over Luchen)、《阿Q正傳》(Our Story of Ah Q)、《孤獨者》(A Hermit at Large)、《傷逝》(Remorse)、《祝福》(The Widow)、《狂人日記》(The Diary of a Madman)。

魯迅小說的藝術成就甚高當然是王際真首先選取魯迅作品來譯介的原因,而更重要的還在於魯迅小說的社會價值和認識價值。王際真在導言中做了這樣的說明:“在魯迅的這幾篇小說中,讀者將通過中國現代最偉大的一位文學家的銳敏和透徹的目光觀察中國。這裏,讀者找不出故作姿態的憐憫(它的骨子裏多半是屈尊俯就的傲氣),也看不到作為阿Q主義標記的自我辯解和自卑感,魯迅並不努力顯得高雅,他也不著意於粉飾中國的弱點或者掩蓋甚至抹殺她身上的創傷。”對於西方人來說,了解現代中國固然可以有多種途徑,而閱讀魯迅的小說無疑是最為簡便易行並且會大有收獲的途徑。

選集中的這11篇小說的譯文都曾以單篇的形式在美國和中國的英文刊物上發表,但在收入本集時都做了一定程度的修訂。我們以《傷逝》為例,這篇譯文曾發表在上海的《天下月刊》(T'ien Hsia Monthly)第11卷(1940年8—9月)。在《傷逝》中有一段話描寫涓生的心理活動,很能代表魯迅對於愛情和人生的思考:

那裏雖然沒有書給我看,卻還有安閑容得我想。待到孤身枯坐,回憶從前,這才覺得大半年來,只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世界上並非沒有為了奮鬥者而開的活路;我也還未忘卻翅子的扇動,雖然比先前已經頹唐得多……。

《天下月刊》上這一段的譯文是這樣的:

Though there were no books that I wanted to read, I did find quiet and a chance to think, and then I realized that I had during the past seven or eight months, overlooked because of love—a blind love—the meaning and significance of human existence.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life.One must live in order to embody love.It is not that there is in the world no road to life for those who are willing to make the struggle and I had not yet forgotten how to flap my wings, though somewhat less effectively than before...

《阿Q及其他——魯迅小說選集》中修訂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