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卷耳》英譯(第2/2頁)

可惜的是,以毛、鄭為代表的古代注家對這一動人形象缺乏理解,他們為了說明整首詩表現的是“後妃之志”(《小序》)、“後妃求賢審官”(《大序》)而把“寘彼周行”解釋為“置賢人於周官的行列”,或“置賢人於各種官職中的一個”。朱熹雖然沒有否定後妃之說,但卻是第一個將“周行”解釋為“大道”的人。這個解釋為英譯者們所普遍接受。婁氏將“寘彼周行”譯為:The basket I have laid by the broad road side;理雅各譯為:I placed it there on the highway;魏理譯為:I laid it there on the road。這三個譯文應該說都是比較準確的。

除了“周行”,這首詩中還有一個字眼值得討論——“采采卷耳”的“采采”,不少注家認為是“采了又采”的意思,但似乎不如理解為“多”或“茂盛”為佳。清人馬瑞辰申說道:“此詩及《芣苢》詩俱言‘采采’,蓋極狀卷耳、芣苢之盛。《芣苢》下句始雲:‘薄言采之’,不得以上言‘采采’為采取。此詩下言‘不盈頃筐’,則采取之義已見,亦不得以‘采采’為采取也。”(《毛詩傳箋通釋》)卷耳非常茂盛,到處都是,但女主人公卻因為思念親人心不在焉,無法采滿一個“斜口的筐子”(頃筐),這種筐後高前低,本來是很容易裝滿的。婁理華顯然沒能體認到這一層意思,他還是將“采采”翻譯成gather and gather again(采了又采),後來的譯者也大都如此,只有魏理技高一籌,他將此句翻譯成:Thick grows the cocklebur,將茂盛(thick)的意思和盤托出。

此外詩中形容馬的狀態的三個詞語也不好翻譯:虺隤、玄黃、瘏,這幾個詞古人都訓為“病”,失之泛泛。根據近賢聞一多先生等學者的詳細考證,其意思還是各有所指的,虺隤的意思是“腿軟”;玄黃的意思是“眼花”;瘏的意思是“疲勞力竭”,與虺隤的意思相近。根據這樣的解釋我們來看婁理華的翻譯就更為清晰了,他用weak with disease(因生病而無力)翻譯“瘏”大致可以,用lame(瘸腿)翻譯“虺隤”則欠準確。問題最大的是“玄黃”,sickly and wan(病怏怏、軟綿綿)完全沒有表達出“眼花”的意思,我們遺憾地發現,婁氏之後的西方翻譯家同樣沒有能夠準確把握這個詞的意思。理雅各譯為turned of a dark yellow(變成了暗黃色),魏理譯為sick and spent(生病且疲憊),均不得要領。就我有限的了解,將“陟彼高岡,我馬玄黃”譯得最好的是國內資深翻譯家許淵沖先生,他的譯文是:The height I'am climbing up has dizzied my horse in strife。

原載《書屋》201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