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正清的漢語學習(第2/2頁)

費正清在這個學校前後學習了兩年,主要是提高口語能力。他後來回憶說:“開始上口語課時,我發覺‘直接法’與布勒克先生的方法不一樣,它是以北京話的四聲開始的,北京話或國語,從前叫做官話,再加上威妥瑪—翟理斯羅馬字拼音法,並以數字表明四聲。我們朗讀ma1,ma2,ma3,ma4,像小學生上課似的。”(《回憶錄》英文本第39—40頁)關於“直接法”(direct method),曾在這所學校裏半工半讀過兩年的韋慕庭(C.Martin Wilbur,後來成為哥倫比亞大學漢學教授)是最有發言權的,他回憶道:“我們用直接法學習漢語。在開始的幾個星期,我們聽不到一句英語,所有的人坐在一個教室裏聽老師慢慢地說漢語,他一邊說,一邊會指著臉上和身體上的器官——鼻子、眼睛、嘴巴、胳膊,或者會介紹人稱代詞——我、他、他們的用法,或者用動作來演示動詞的意思。課後我們有個別的輔導,在一個小房間裏,一個老師對一個學生,幫助我們復習已經學過的東西。這些輔導老師一般年紀較大,而且不會說一句英語。對於我這樣此前沒有學過口語和漢字的人來說,我從這一說話練習中獲益良多。說話對我們來說最難的是記住——不,是內化——每一個多音節字和詞組的發音的聲調。”(《回憶錄》英文本第27—28頁)

在學校學習口語的同時,費正清還在不斷提高自己的閱讀能力,對於他的研究來說,閱讀能力是更為重要的。除了請私人教師進行輔導外,他主要是借助字典——特別是翟理斯的《華英字典》——進行自學。在牛津大學兩年多的時間裏,費正清在漢語學習上的最大收獲就是培養出了一種自學能力,現在這種能力又一次得以發揮作用。

1935年底費正清離開北京時,他的漢語能力已有了很大的提升,而更為重要的是,他完成了博士論文資料的收集和初稿的寫作。1936年費正清獲得牛津大學博士學位,並回哈佛執教。在此後的40多年中,費正清以哈佛為基地,將自己開創的“地區研究”(regional studies)模式推廣到全美,乃至全世界。具有鮮明美國特色的“地區研究”具有三個特點:一是關注近現代中國,服務於現實需要;二是在語言技能之外更強調學術訓練,特別是各種社會科學方法(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人類學等)的訓練;三是在學科分工的基礎上強調跨學科研究。其中第二點是費正清反復強調的。如果說19世紀的傳教士僅僅憑借長期生活在中國、漢語熟練就可以成為漢學家的話,那麽到了20世紀,隨著學科的發展,沒有專業訓練就顯得遠遠不夠了。

1991年費正清去世後,余英時先生在《開辟美國研究中國史的新領域》一文中給予高度的評價:“半個世紀以來,他一直是美國的中國研究的一個重要的原動力;哈佛大學歷史系正式把中國近代史包括在課程之內是從他開始的。他的逝世象征著這一學術領域的一個時代的落幕。”(《西方漢學家論中國》第2頁)其他很多學者也紛紛寫文章,回顧費正清的豐功偉績。在贊美肯定的同時,也有不止一人提到,費正清的漢語水平並不如他的研究和活動能力那麽突出,特別是口語水平比較一般,他也很少開口講漢語,這應該和他早年沒有受過系統的科班訓練有關,當然也是因為他把更多功夫花在了學術研究方面了。英國人常說,懂英語並不等於就懂莎士比亞。在費正清看來,這句話無疑同樣適用於中國的語言和學問。

原載《書屋》201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