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豈在多殺傷?(第2/2頁)

從北面來的那數千人則是武卒主力,他們在趙無恤帶領下回到了鄆城,然後又由虎會、虞喜等人北上桃丘、須句,一方面是控制重要城邑須句,提防齊人幹涉,另一方面是作為側翼的奇兵。

冉求被要求原地駐防,趙無恤也不想逼他與老師、同門為敵。

這時候,戰果陸續送了回來,送到濟水河中作為指揮中樞的那艘中翼上。

“大司馬叔孫州仇死於亂軍之中,真是可惜。”趙無恤揮了揮手讓傳令吏退下,心裏對此很是滿意,嘴上卻習慣性地惋惜了幾句。

叔孫州仇既死,那三桓中最矮的山峰便崩塌了,這對於趙無恤設想的戰後格局極其有利。

而聽到這個消息後,孔丘那張本已經如同死灰的臉上又黑了幾分。

他長太息道:“大司馬雖然不堪,但也算一個守成之主,誰能料到他竟然死於戰陣之上,叔牙、叔孫穆子、叔孫昭子、叔孫成子之嗣絕矣?”

趙無恤道:“馬革裹屍,不正是作為武職者最好的下場麽?我會厚葬他的。”

孔子現在也做不了任何事,他只能做擅長的譴責,於是便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可不信小司寇只準備了一套棺槨。”

“的確不止。”趙無恤笑容無害:“戰陣上箭矢無眼,總有意外發生,不事先準備好的話,倉促之間若怠慢了屍身,倒是我的過錯了。”

孔丘眼中起了寒芒,他指著河對岸密密麻麻的降卒,還有一臉狼狽,朝這艘中翼不住稽首求饒的大夫們,質問道:“想來大司馬只是第一個死者,小司寇,你莫不是打算在濟水東岸將三卿、諸大夫都趕盡殺絕不成?”

趙無恤搖了搖頭:“夫子誤會我了,我不是屠夫,我能殺人,亦能活人……”

他這話說的沒錯,三桓和魯國大夫們風聲鶴唳,逃跑期間自相踐踏死傷無數,趙兵窮追不舍,所以跑不動的敗軍原地降了泰半。但除了少數幾個趙無恤點名的必死人物外,對大夫和士們,趙兵未下狠手,願降的統統押到濟水邊蹲著。

趙無恤已經不再是見了血就上頭的戰場初哥了,他現在即便滿眼都是殷紅,卻依然很冷靜。

殺之有利,則殺,無利,則不殺。殺一人則萬人喜,則殺;殺一人則舉國怨憤,則不殺。

他作為一個外來戶,已經夠被魯人排斥的了,要是再扮演一個毫無必要地胡亂殺人者,必然會引發不滿。為親朋,為血親,為主君復仇的風氣,已經在中原大地上萌芽了……這也不利於戰爭之後的安排。

戰爭只是政治的延續,此戰的目的是將三桓擊潰,將魯國大夫們打服。肆意殺人能帶來恐懼,帶來威懾,但也會讓你永遠失去人心。

在立足未穩前,人心向背的確是決定政治生命的因素。

陽虎倒台的事情就在昨日,前車之覆,後車之鑒,掌控一國之政,必須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謹之慎之,而不是為了一時的得意忘形大開殺戒。

更何況,這依然是貴族時代的尾聲,想要在國際上混出名頭,贏得聲望,不表現得優雅些是不行的。

趙無恤要做的是戴冠冕的卿,而不是沐猴而冠的爆發戶,他不單單要“實”,他還要名實相符。

所以他淡淡地對孔子說道:“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此話簡單易懂,孔子聽明白了,他松了口氣:“豈在多殺傷,看來小司寇也明白,但這侵陵……”

趙無恤理直氣壯:“沒錯,其實墮都之事,我也是支持的,若夫子能坦然相告,我這就將鄆城的外郭拆了也無妨。但三桓想要的可不止是我廢棄武備,他們還想侵奪我的領地,然後便能肆無忌憚地投靠齊國。總之今日之事,乃三桓逼上門來,我被迫反擊而已!”

孔子愕然,盯著陌生無比的趙氏君子道:“司寇和鄭莊公真像啊,鄭莊公對天子不臣,侵奪王室土地,多年不朝,被周桓王討伐時也自稱無辜,但這改變不了他在繻葛箭射王肩,僭越本分的事實。司寇如此黑白顛倒,會有人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