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等須句大夫哭訴完畢退下後,孔丘方才來得及將趙無恤的奏書再度獻上。

“此奏書君上之前已經看過了,須句大夫所說之事,與趙小司寇所說多有出入。小司寇先是請罪,聲稱因使者被殺,一番好心被人誤解而憤慨,故一時做出了羞辱須句大夫的舉動,事後愧然,便將其送歸魯城發落,此乃私心。但驅逐須句大夫,則完全是出於公憤……”

“公憤?折辱公族,實在是太過分了,他這樣做,與當年的陽虎有何區別!?”魯侯最擔心的是先去一虎,又來一狼。

“陽虎擅權亂國,但趙小司寇,目前還算是公忠體國,對君上也從未失禮過。”

魯侯也冷靜了下來,想著趙無恤在奏書裏的說辭和須句大夫的出入,問孔丘道:“小宗伯以為,此事誰對誰錯?”

“都有錯。”

“哦?且說來聽聽。”

“《尚書》雲: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須句大夫防疫不勤,又擅自用人淫祀,按照小司寇職責裏的‘小祭祀,奉犬牲’之職責,是有權加以過問的。此外,小司寇還可以訊群臣,訊群吏,訊萬民,聽民之訴訟,施上服下服之刑,主持公議也並無不可,但卻無權驅逐大夫。再者,凡公之同族,有罪不即市,所以他沒有無傷及須句大夫的性命。然而刑不上大夫,他畢竟是年輕人,居然出於私心折辱之,這一點卻是過猶不及了。”

在趙無恤一些有意無意的舉動下,孔子對趙無恤還是有好感的,覺得他與自己心儀的那種賢明大夫十分接近。

加上不少弟子也在那邊為臣為吏,隨奏書一起來的,還有公西赤的私信。公西赤對趙無恤在西魯的防疫大加贊譽,認為跟孔門的仁義德行暗合,這之後驅逐須句大夫,雖然有些小小的不合禮法之處,卻也大快人心。

雖然距離孟子那驚世駭俗的“民貴君輕”,桀紂之君非但可逐,而且可殺尚遠。但儒家裏的一部分人,對貴族卿大夫也沒有那麽待見,譬如孔丘自己在野時,就將三桓視為“鬥筲之人,何足道哉”。

通過公西赤的信件,孔丘這才知曉,原來西魯的傷寒並未造成太大的人口死傷。為民眾慶幸之余卻又心憂,在入朝為政後,他需要考慮的事情比以前更多了:隨著外寇齊人消除,眼看魯國的內鬥又要喧囂其上,而此時趙無恤的動作,很可能會觸碰三桓敏感的神經,成為他們對付的焦點。

不過如此一來,或許也是幫助君上收回政權的機遇。

他下定了決心:“我得想辦法解決此事,然後勸勸君上,再忍一時,切勿卷入其中才行。”

……

三桓也在場,對剛才須句大夫的話他們若有所思,其中以叔孫州仇最為不忿,心胸狹窄的他在陽虎之亂裏損失最大,如今主邑郈城還在家臣侯犯手裏捏著,無法要回。他身為大司馬,卻無法掌兵權,看著日益強大的趙無恤十分羨慕嫉妒。

於是他開始出言道:“此事對錯暫且不論,我只知道,魯國西鄙共有九個千室邑,鄆城、廩丘、甄城、須句、秦、郿、範、高魚、中都,從趙無恤開始搞什麽西魯互保以來,其統兵之權便漸漸操持於其手中。到了傷寒流行時,更是派遣使者帶兵將行政、治民之權也竊取了,不知不覺,口數十余萬的地域已經異姓為嬴!”

若是加上新近占據的衛國巨野、垂丘、笙竇、城濮四邑,還有望風歸降的大野澤盜寇,趙無恤手裏已經有十七八萬人口,實力躍居叔孫之上,只比季氏和孟氏差一籌了。

季孫斯點頭:“然,此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必須派使者加以申飭,去問個明白,下臣建議,還是以孟氏的子服何為使。”

孟孫何忌瞥了季孫斯一眼,又怎會不知道執政是什麽意思?這明擺著想要讓孟氏上前,充當與趙無恤對抗的最前沿。

雖然雙方最初合作過,但經過雪原一戰,趙兵居然戰勝了強大的齊軍,孟氏那萬余族兵又怎是其對手?忌憚之心越發濃重。可且不說趙無恤手下“武卒”戰力驚人,就說如今晉國中軍佐還駐紮在西魯呢!想要找兒子的不痛快,得先問問做父親的答不答應吧!

趙氏,從趙宣子袒護趙穿開始,可是出了名的護短!

大夫與大夫出於“私憤”相鬥,之前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當年魯國的季平子與郈昭伯鬥雞,郈氏給他的雞披上甲,季氏給雞套上金屬爪。季氏的雞沒有鬥勝,季平子很生氣,於是侵占郈氏的領地,擴大自己的封土。

郈昭伯非常惱怒,就在昭公面前詆毀季氏說:“在襄公之廟舉行大祭的時候,舞蹈的人僅有十六人而已,其余的人都到季氏家去跳舞了。季氏家舞蹈人數超過規格,他日無君主已經很長時間了。不殺掉他,一定會危害國家。”於是昭公大怒,不加詳察,就派郈昭伯率輛軍隊去攻打季氏,攻入了他的庭院,結果導致了一系列事件,最後昭公被逐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