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Ballade·Op.69(第2/3頁)

“肖邦。”

“嗯?”

桑沒有聽清肖邦耳語般的話音,下意識請求重復。

她這才發現,波蘭先生不知何時挪動了身體,讓他們之間的間隙越發分明。這讓她有些挫敗。

“她的姓氏是肖邦。桑女士,她是我的夫人。我想在我和李斯特之間不需要做選擇,她一定是喜歡我的。”

“……”

桑倒吸一口氣,驚詫地盯著平靜的肖邦。

她失神地從外套口袋摸出一根卷煙,劃火柴的手有些顫抖。

“桑女士,我的先生不太喜歡煙味……”

“哈莉特,請和我換個位置,謝謝。”

桑怔愣地看著這對夫婦異口同聲,手中停下了動作。

肖邦和哈莉特瞬間換好了位置。可怕的沉默再次籠罩這方空間。女作家當即扔掉火柴盒,小小的盒子在白蕾絲桌布上格外顯眼。

“我……就叼著……”

桑的神色有些不對勁,過了會才發現比起扔掉火柴,她更應該借口離開這。

但李斯特已經走向鋼琴。掌聲響起,音樂演奏馬上開始——

桑不能離開了。

瑪麗·達古並不是個和她外貌一樣美麗溫柔的女人。

這是桑很早以前就得出的結論。

但今晚,她在深切體會這一結論後,對此感到無限的荒謬和受傷。

向來大大咧咧的女作家,絕不單純。相反的,在某些方面,她一直擁有著無比敏銳的直覺。

她大概知道,今晚這場沙龍究竟意在何處了。

嫉妒和反擊,達古還有什麽比這更擅長的?

說是密友,可自己最終也成了她布局裏的一環。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可能是肖邦剛剛訂婚那會,達古給她寫的第一封信開始。

甚至今天出席這場沙龍時,桑本來不想這樣直接去見肖邦。

但在達古不停地煽動下,她終於被蠱惑著重拾“穿上白色禮裙,系上猩紅腰帶”的勇氣,再一次站到了喜歡的人面前。桑不否認,她完全忠實於內心的一切,喜歡就是喜歡,她的確不介意被任何人知曉。

喜歡和追求不一樣,桑雖不會被道德條件限制,卻不喜歡做沒有回報的嘗試。

尤其讓自己處於被動裏,她絕不這樣草率。

瑪麗·達古大概早就知道了肖邦已結婚。

今晚她的行為無可挑剔,她該死地成功——桑只覺得臉熱,她如此單純地送上臉面,自求著讓人羞辱。

女作家有一萬句臟話可以寫在紙上!

桑知道,達古最近不太順利

這位夫人效仿自己也寫起了小說,“丹尼爾·斯特恩”,一樣的以男名做筆名——和鵝卵石丟進大海一樣,沒有多少水花。她急於擺脫私奔的枷鎖,十分渴望證明她的“投資”沒錯——遺憾的是,李斯特並不如她所願,匈牙利人的靈魂自由而高尚,他既不願意沉下來成為一個“作曲家”的存在,也不願意浮起來變成巴黎音樂界的“領頭人”。

這些不順,桑已經可以預料她的住房絕對清理過不下十套茶具了。

明亮的鋼琴聲闖入耳畔。

桑嗤笑出聲,決心不再糾結於此。

寫作已經夠要命的了,作家不想再為內心的尷尬而羞憤。

她沒有做錯什麽……如果喜歡也是錯,那世上就沒有一個無辜者。況且那個叫歐羅拉的小姐,根本沒說什麽——不僅沒說什麽,反而她比自己更尷尬緊張?

桑咬了咬嘴裏的卷煙,突然放松地靠在沙發上。

她和歐羅拉對上視線,對方竟怔愣過後猛地撇開,最後又小心翼翼地望了回來……這次年輕的女士沒有躲開,她雖然每個細胞都叫囂著不安,目光卻沒有怯懦,一直溫溫柔柔,直到鋼琴聲終結。

掌聲響起。

桑沒有太在意李斯特的演奏,她只覺得這個叫歐羅拉的孩子,格外有意思。

達古似乎在鋼琴邊說了什麽。作家聽見李斯特站起,聲音飄向了他們這一桌。

“那弗裏德,你覺得我剛才彈得怎麽樣?”

“按我寫得彈,要麽就別彈。”

滿堂的安靜。

嘻笑的提問遭來生冷的回復。

雖然不清楚起始,雖然和肖邦交際並不多……但桑知道,波蘭先生生氣了。

“那你自己彈呀——”

李斯特像是示威般敲了敲鋼琴蓋,不想肖邦竟騰地站起邁步走向鋼琴。

桑啞然觀望著一切,她看到達古微不可查地露出一個微笑。

背後一陣涼意。

她想,她大概知道這場沙龍究竟為何而辦了。

羞辱自己大概是臨時的錦上添花。

真正的目的,大概一開始就只有肖邦吧。

肖邦其實並不太喜歡晚上在這家飯店裏舉行的活動。但他從未明顯地表露這種傾向,也不曾被人瞧出端倪。

就像音樂不合他口味時一樣,聚眾的話題內容一旦偏向政治、哲學和學術問題,波蘭人會將紳士的緘默表現的淋漓盡致。或許和他的天性有關,好友們都知道他向來謹慎,即使是私下場合也不發表過多的見解。肖邦少言寡語,那才是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