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張面孔 第一章 1933年,柏林(第5/32頁)

母親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魯迪,你並不傲慢——只是略微有點胖而已。”說著她拍了拍弗蘭克先生的大衣前襟。

他笑了。“我是自找的。”敵意消解了。弗蘭克先生拿起車裏的傳聲筒,對瑞特下達了指令。

卡拉很高興和沃納坐同一輛車,她想和他多說些話,但一開始她就想不出可聊的話題。她想問沃納:長大以後,你想不想娶個比你小三歲,黑發碧眼的聰明女孩為妻呢?但最後她只是指著他的冰鞋問:“今天你有比賽嗎?”

“沒有比賽,只是放學後的訓練。”

“你在場上打什麽位置?”卡拉對冰球一竅不通,但團隊項目肯定會分不同的位置。

“右前鋒。”

“冰球是不是一項很危險的運動?”

“夠敏捷就沒什麽危險。”

“你一定打得非常棒!”

“不算糟。”他回答得很實誠。

卡拉再次發現母親對她綻放出高深莫測的淺笑。她猜出卡拉對沃納的好感了嗎?卡拉覺得自己又一陣臉紅。

車在一所學校外面停下了,沃納下了車。“再見,各位。”說完他就穿過校門朝操場跑去。

瑞特沿著蘭德維爾運河的南岸繼續向前開。卡拉看著運河裏的駁船,駁船的煤堆上面蓋著厚厚的一層雪。卡拉很失望,她本想通過搭車和沃納待得久一點,卻把時間浪費在了談論冰球上。

該和他聊些什麽呢?卡拉完全不知道。

弗蘭克先生對母親說:“我看了你在《社會民主黨人》雜志上寫的專欄文章。”

“希望你能喜歡。”

“你對總理的不尊敬讓我非常失望。”

“你覺得記者們只能寫些對政治家阿諛奉承的文章嗎?”母親反駁道,“那太極端了。照你這樣說,納粹的報紙雜志也應該對我丈夫禮貌些!他們才不會這樣呢。”

“我說的可不是普通的政客。”弗蘭克有點惱怒了。

汽車穿過波茨坦廣場前人聲鼎沸的十字路口。汽車、電車、馬車和行人各不相讓,交通非常混亂。

母親問:“平等談論所有人對媒體來說不是會更好嗎?”

“很好,”弗蘭克先生說,“但你們社會民主黨人只會做春秋大夢。所有現實的德國人都知道德國無法靠你們的那些理念活下去。人們必須有食物吃,有衣服穿,有爐子烤。”

“我非常同意,”母親說,“德國確實需要發展,但我希望卡拉和埃裏克作為自由國度的公民成長。”

“你把自由過於美化了。自由不會讓人民更幸福。人民需要強有力的領導。我希望沃納、弗裏達和可憐的阿克謝爾在統一、紀律嚴明、能讓他們為之而自豪的國家成長。”

“為了統一,年邁的猶太店主就該被沖鋒隊的惡棍毒打?”

“政治是嚴酷的,在強大的政治機器面前,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正相反,作為各自領域的領導者,路德維希,我們應該讓政治不那麽嚴酷——多一點誠信理智,少一點暴虐。如果做不到這些,我們就沒盡到各自的愛國義務。”

弗蘭克先生吹了聲口哨。

卡拉不怎麽了解男人,但她知道,在社會責任的話題上,他們不愛被女人教訓。今天早晨媽媽想必沒有切換到平時的優雅狀態。但這並不奇怪,眼下每個人都很緊張,下周的選舉弄得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

汽車抵達了萊比錫廣場。“要在哪裏放下你們?”弗蘭克先生冷冷地問。

“這裏就好。”母親說。

弗蘭克拍了拍玻璃隔斷。瑞特停下車,然後趕緊下來開門。

母親說:“我真心希望弗裏達能快點好起來。”

“謝謝你。”

母女倆下了車,瑞特關上車門。

離雜志社還有幾分鐘的路程,但母親顯然已經不願意繼續在車裏待下去了。卡拉不希望母親和弗蘭克先生一見面就吵,那樣她就見不到弗裏達和沃納了。她不想要這種局面!

母女倆邁著輕快的步子往前走。“我們努力不在辦公室裏添麻煩。”母親真誠的語調打動了卡拉,讓她覺得使母親為難是很丟臉的,決心表現得完美一點。

在路上,母親和好幾個人打了招呼:從卡拉記事起,母親就一直在為雜志撰寫專欄,在記者圈裏很有名氣。記者們都用英語的“茉黛女士”稱呼她。

在《社會民主黨人》雜志所在的大樓附近,她們遇見了熟人,施瓦布中士。他和卡拉的父親在一戰期間曾並肩作戰,現在還剃著士兵的寸頭。戰後,他做過園丁,先後為卡拉的爺爺和父親工作,但後來因為從母親的皮夾裏偷錢而被父親解雇。此時,他穿著一件難看的沖鋒隊制服。沖鋒隊員不是軍人,只是一些相當於輔警的納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