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1991年8月19日

組成“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最終決定是在1991年8月18日的午夜做出的。因此,“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向蘇聯人民發布公告的落款日期應是8月18日。“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其他所有文件都是在8月19日淩晨3點之前簽署的,其中包括將國家政權轉交給“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和那些全權代表人物的1號決議。所有這些公告、決議、命令都在淩晨4點左右交給電視台、廣播電台和塔斯社。當天早晨6點鐘,蘇聯大眾傳媒的所有頻道一起對外宣讀這些文件。蘇聯各個加盟共和國、俄羅斯的各個州和區,以及莫斯科市的黨政領導和普通群眾都是通過這一渠道才獲知“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成立的消息,只有某些特殊部門提前幾個小時得到了通知。淩晨4點,克格勃特種部隊“阿爾法”小組悄悄包圍了葉利欽在莫斯科郊區阿爾漢格爾斯克村的別墅,並在這座別墅附近的所有路口布置了崗哨。淩晨4點30分,國防部長亞佐夫給各大軍區、各軍種和空降兵司令員,以及國防部所有副部長發去密碼電報,命令所有部隊進入臨戰狀態。一個小時以後,亞佐夫又下達一項口頭命令,要求坎捷米洛夫卡坦克師和圖馬摩托化步兵師的部分兵力進駐莫斯科。空降兵司令巴維爾·格拉喬夫接到調動圖拉空降師進駐莫斯科的命令。

葉利欽8月18日一整天都在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拉木圖。他此次訪哈的正式日程已經結束,主人對賓客的熱情款待使訪問的非正式活動日程持續很長時間,以至於葉利欽專機的起飛時間一拖再拖。葉利欽訪問哈薩克斯坦的準備時間不長,戈爾巴喬夫在8月18日早晨才知道這個消息,他覺得這可不是玩笑,由此非常焦躁不安。戈爾巴喬夫擔心葉利欽將要與哈薩克斯坦和其他中亞國家的領袖就分立問題進行談判,可能會給新聯盟條約的簽訂提出新條件。葉利欽在哈薩克斯坦卻對遲遲不能離開感到不滿,他甚至懷疑這是納紮爾巴耶夫從中作梗。葉利欽的專機在當天夜晚才飛抵莫斯科的伏努科沃機場,回到阿爾漢格爾斯克別墅,葉利欽很快就躺下睡覺了。8月19日清晨,葉利欽的女兒塔季揚娜急匆匆地把父親叫醒:“爸爸!快起來!發生政變了!”塔季揚娜接著對葉利欽說起“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還有亞納耶夫、克留奇科夫等人的名字。葉利欽起初還不相信,他對女兒說:“你都說些什麽?這是非法的!”鮑裏斯·葉利欽:《總統手記》,莫斯科,1994,第79頁。半小時過後,葉利欽的警衛局長科爾紮科夫匆忙趕到阿爾漢格爾斯克別墅,開始在別墅附近布置崗哨,魯斯蘭·哈斯布拉托夫、謝爾蓋·沙赫賴、米哈伊爾·波爾托拉寧、格納季·布爾布利斯和俄羅斯政府總理伊萬·希拉耶夫隨即都趕到這裏。就是這些人,在8月事件中扮演了葉利欽左膀右臂的角色。別墅的電視可以正常接收節目,電話一切正常,甚至傳真也暢通無阻。大家一起起草了《俄羅斯領導人告俄羅斯公民書》,要求緊急召開蘇聯人民代表大會,還政權於戈爾巴喬夫,取消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所有決議,舉行全國無限期大罷工。葉利欽、哈斯布拉托夫和希拉耶夫在當天上午9點簽署了這份文件,大家利用手頭現有的地址將文件用傳真發到外面。很多單位在接到這個傳真以後,紛紛給葉利欽打電話表示聲援。葉利欽不停地打電話,把人叫到自己家裏或者去“白宮”開會。葉利欽自己都有些奇怪,他在這時候竟然能享受如此順暢的通訊自由。他把這種自由歸咎於蘇聯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的“缺乏遠見”。葉利欽後來回憶說:“我覺得,‘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那些老人,根本就無法想象新的信息手段的廣度和深度,佇立在他們面前的完全是另外一個國家。他們按照‘黨的做法’悄悄地組織人所不知的政變,可想不到會被一場完全公開的決鬥所代替。”鮑裏斯·葉利欽:《總統手記》,莫斯科,1994,第83頁。

但事實卻完全不是這樣。有關葉利欽的問題在克留奇科夫周圍,在克裏姆林宮都討論了不止一次。8月18日夜晚,“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會議上還專門討論了這個問題。一個方案是將葉利欽的飛機迫降在契卡洛夫軍用機場,就地在那兒逮捕他。另一個方案是在伏努科沃機場羈押葉利欽,然後把他帶到紮維多沃的一個別墅隔離起來。對克格勃來說,切斷葉利欽在阿爾漢格爾斯克別墅的所有電話和傳真,不會有任何困難。葉利欽的行蹤、發布的命令和談話內容,以及他左右那些人的行動都處在克格勃專門小組的監控之下。但克格勃裏沒有任何一人接到對俄羅斯總統葉利欽采取行動的命令。這種猶豫不決既有政治因素,也有心理原因。“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裏的人,並沒有制定推翻蘇聯合法總統和不久前剛剛產生的俄羅斯民選總統的目標。這些人沒有篡奪國家所有政權、在蘇聯建立獨裁統治的思想準備。這種獨裁勢必會引發大規模的迫害,甚至會導致恐怖事件的發生。克留奇科夫、亞佐夫、亞納耶夫、巴甫洛夫等人,在開始冒險行動的時候,還是寄希望於最後能和戈爾巴喬夫、葉利欽達成協議。盧基揚諾夫無論如何是不會同意對戈爾巴喬夫或者葉利欽動用什麽武力行為的,盧是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他是蘇聯政權中排在總統之後的第二號人物。任何人也無法想象出這樣情景:一個總統被軟禁在福羅斯別墅,另一個總統被囚禁在紮維多沃別墅。正因如此,才做出至少一個晝夜內不對葉利欽實行隔離的決定。大家還知道,葉利欽非常不情願地在新聯盟條約的最後一稿上簽了字,著急簽訂這個條約的是戈爾巴喬夫。“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領袖們計劃在8月19日與葉利欽舉行一次會晤,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找到某種雙方都能接受的妥協方案。政治沖突的任何一方都不知道,對方將如何行動。所有人因此都盡量回避可能造成難以收拾後果的不可逆武力行為。葉利欽在關鍵時刻的行為,與其說是靠精心計算,還不如說是靠直覺來決定的。葉利欽後來回憶說:“直覺告訴我,國家的命運不僅是在廣場上通過公開演講的方式來確定,更主要的東西發生在事件的背後。”鮑裏斯·葉利欽:《總統手記》,莫斯科,1994,第8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