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馬拉松(第4/11頁)

在給高居翰的一封信中,普艾倫對那些貶低者給予了有力回答。當時,高居翰就繪畫征集問題征求他的意見。普艾倫說:“至於繪畫,許多古董店裏都有不少,成百上千不在話下,一些屬於極品,絕大多數屬於裝飾品或復制品,等待那些不小心的西方人和東方人打眼。”因此,普艾倫拒絕向人提供去哪兒,以及買什麽的建議。他進一步寫道:

(我不向你提供藏品征集單子的)一個更好理由,是我信奉佛教禪宗。有時候,禪宗不傾向爭論。涉及中國繪畫時,我也不參與爭論。我對一幅繪畫所能說的,只有我喜歡或者不喜歡。對於那些事情,只有一個選擇讓我真正感興趣,那就是我的選擇。“所有金童和玉女,都和清潔工無異,終將變成土和泥。”那首打油詩,同樣適用於博物館研究員。

只要有機會,作為遠東藝術部主任的普艾倫,就把絕大多數有力批評,賞賜給自己的副手恩斯特·奧斯溫·普林茨·祖爾·利佩·比斯特菲爾德。與波什·雷茨一樣,比斯特菲爾德同樣在德國學習,他的祖先也享有特權(他的兄弟是伯恩哈德親王,是荷蘭女王朱麗安娜的丈夫)。比斯特菲爾德在德國波茨坦學習中文,在柏林大學提交了一篇有關元代畫家李衍墨竹畫論文的翻譯,(以優等成績)拿到了博士學位。1949年,他開始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擔任高級研究者。一年以後,當上了副研究員。1964年,他未能獲得提名成為普艾倫的繼任者。他在辭職前,獲得了博物館高級研究員稱號。比斯特菲爾德發表過許多論文、評論和評注,對藏品擁有廣受尊重的鑒定眼力。

普艾倫總是例行公事,請比斯特菲爾德審核自己的文章和圖解,看其準確與否。上述一切,解釋了其中原因。目前,在史密森尼學院档案館,可以查閱到比斯特菲爾德親王對普艾倫請求的應答:他依據事實進行的修改,密密麻麻,一頁接著一頁。在一份標注日期為1955年10月31日的備忘錄中,比斯特菲爾德對頂頭上司的漫不經心發起了挑戰,他稱普艾倫對“學者們為誰、何時、畫了什麽之類的爭論”不以為然。實際上,搞清楚那些事情,“正是博物館研究員的本職工作,也是我們領取薪水的原因”。

盡管如此,普艾倫也取得了應有的成就。他尤其擅長以戲劇效果布置展覽。比如,1945年,他組織舉辦了明星展覽《紫禁城服飾展》,其中包括200件1644年至1911年的中國宮廷服飾。該展展品豐富,占據了12個展廳。展覽的高潮部分,是復制了清朝乾隆皇帝某位皇子的陵墓。卡爾文·湯姆金斯對此有過生動描述:

隨皇子陪葬的有他的所有妻妾,她們在宮廷服飾中靜靜地腐爛消失,而那些服飾基本原封未動,只是原有的金銅色,隨著200年間留下的汙漬變得暗淡。普艾倫還把展廳塗成了金銅之間的漸變色,其中隨處夾雜一些濃重的綠色條紋,皇子的妻妾,則以姿態各異的人體模型假扮。普艾倫從一家醫療設備機構租用了一具人體骨架,將其塗成金色,讓它身著皇子服飾斜靠在沙發上。那具人體骨架上有一只古怪的玻璃眼球,令人印象深刻。

展覽開幕前幾天,弗朗西斯·亨利·泰勒館長路過展廳,被那具骨架嚇了一跳。他下令把它撤出展覽。普艾倫把它放入庫房。但是,在展覽開幕的前一晚,他又把它重新放回展廳。事實證明,它成了特別受觀眾歡迎的一件展品。泰勒館長接到報告說,觀眾對人體骨架有批評,也給予了廣泛稱贊。泰勒館長不情願地收回了自己的命令。

但是,不能因此說博物館從其研究員的自我放縱中真正受益。20世紀30年代,普艾倫開始協商征集巴爾收藏的繪畫。1946年,他贏得了博物館的批準,終於以30萬美元天價拿下了一批繪畫。他吹捧說,它們屬於美國所收藏的頂級中國繪畫。巴爾出生於上海,屬於早期涉足中國繪畫的收藏家。普艾倫興致勃勃,向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董事、年輕的納爾遜·洛克菲勒信誓旦旦:“巴爾收藏的19幅卷軸繪畫,每幅都是傑作,其中有8幅無與倫比。”最終征集巴爾那些繪畫時,普艾倫為它們提供了一個展廳,稱那裏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空間”。王己千是收藏家,也是古董商,曾精明地對美國所收藏的每幅重要的中國繪畫進行過研究。後來,王己千聲稱:巴爾總共收藏了149件作品,其中只有15件屬於“博物館收藏質量”。霍文館長在日記中,對巴爾藏品大加貶低:“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收藏史上,買入巴爾藏品屬於一個汙點。”總之,有關當時對普艾倫傳奇收藏的評價,克利夫蘭的李雪曼有過幹凈利落的概括。他曾給洛克菲勒三世提交過一份備忘錄,對他如何處置自己收藏的藝術品提出建議,提及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亞洲收藏,他稱其是“有些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