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共和國之死(第5/12頁)

在一個沒了自由的國家,這有什麽意義呢?舊日的定義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並不表示自由高於一切,高於生命。盡管死得很有英雄氣概,但沒有多少人效仿鮑西婭。如今,腓利比塵埃已定,最執著於共和國理想的那些人都死了。他們中出自貴族家庭的比例極高。這些人的死造成的損失是無可彌補的。在羅馬人的心目中,古老家族的後代身上凝聚著城市的歷史。一幢豪宅的毀滅總是被公眾視為可哀痛的事。整整一代貴族灰飛煙滅,無論死在追求賞金的人之手,還是在馬其頓的塵土和蒼蠅中,對共和國都是生死攸關的大災難。羅馬失去的不只是四濺的鮮血,不僅是一條條生命。

勝利的三巨頭同盟中,安東尼有著最鮮明的感受。在他成長的年代,自由仍有實質而非僅是口號。如今,它的死亡令他悲痛。在腓利比的戰場上,他找到布魯圖的屍體,恭敬地用鬥篷包裹起來火化,將骨灰送給塞維利婭。他的權位已經鞏固,不必再用血腥之事玷汙它。作為三巨頭同盟的一員,他沒有回悲聲一片的意大利,而是留在東方,扮起偉人龐培的角色。隨著從希臘向亞洲的不斷推進,很明顯,他的樂趣所在與傳統的共和國總督們沒什麽兩樣:狠狠地盤剝希臘人,同時表現得像是個希臘文化的愛慕者;扶植地方王公;與帕提亞人作戰。這些熟悉的做法令頑固的共和主義者頗感安慰。布魯圖部隊的殘余分子退求其次,轉向了安東尼。漸漸地,合法的事業在東方失去了人力基礎。

如果說自由的共和國還有恢復的希望,那只能是在羅馬。然而,羅馬掌握在看來是它最兇惡的敵人手中。冷酷的屋大維心裏想著復仇,被腓利比的戰敗者痛斥為自由的謀殺者。戰場上,這些用鎖鏈串在一起的共和主義俘虜走過征服者,熱情地向安東尼致敬,對年輕的愷撒卻只有詛咒和嘲笑。腓利比後的幾年裏,屋大維的名聲也沒好到哪裏去。雷必達被兩位同事發配到了非洲。安東尼在東方作威作福。於是,最易招人記恨的任務落到最年輕的三巨頭同盟成員頭上:為歸來的老兵尋找土地。30萬經過戰爭洗禮的士兵等待安置,屋大維拖延不起。在高效率地實施安置計劃的過程中,他無法避免社會革命給鄉村帶來的苦難。尊重私有財產一直是共和國的基石之一。如今,隨著共和國的傾覆,委員會(commissar)可以隨意抵押它們。農民被從土地上趕走,得不到一點兒補償。他們或是進了奴隸的工棚,或是做了盜匪。像在斯巴達克時代一樣,意大利成了強盜的世界。武裝匪徒肆意橫行,甚至敢於搶劫城鎮。痛苦與絕望四處蔓延。鄉村陷入無政府狀態,農業歉收,羅馬人開始挨餓。

饑荒由於另一種熟悉的災禍而更顯嚴重。20年前,龐培蕩平了海盜。如今,他們又回來了,首領是龐培的兒子。在西班牙,塞克斯圖斯逃脫了愷撒的報復,乘亂占據了西西裏,擁有250艘艦船。隨著對航線攻擊的加劇,他扼住了羅馬的咽喉。公民們因饑餓而日漸消瘦,城市的“皮”也被一層層剝下。商店都用木板封死了,神廟遭搶,大會堂的金子被洗劫一空。眼目所見,一切繁華的景象都讓位給戰爭的需要。甚至在美麗的拜厄,屋大維的工匠們也舉起了錘子。在不遠處的盧克林湖,原來養殖牡蠣的地方建起了海軍船塢,稱得上時代變遷的見證。歷史消退了;沿著一條熟悉的線索,英雄史詩成了一場拙劣的模仿劇。又一次,一個龐培在同一個愷撒作戰。比起巨人般的父親來,他們倒像是齷齪的賊。一個是海盜,一個是強盜,的確適合扮演搶劫失去自由的城市的將軍。

不過,雖然塞克斯圖斯給國家帶來了苦難,是個不容忽視的危險分子,但他還不是愷撒派最致命的威脅。更大的危險存在於三巨頭同盟自身,其後果將震動整個羅馬世界:正如前三巨頭同盟最終相互撕咬至死,後三巨頭同盟看起來也要步其後塵了。公元前41年,屋大維剛從腓利比回來沒幾個月,就差點兒發生這種事。安東尼還在東方時,好鬥的妻子富爾維婭在意大利挑起一場叛亂。屋大維殘酷地迅速應對,勉強將它鎮壓下去。說到報復富爾維婭本人,屋大維只限於就她慕男狂的話題做些筆墨文章。他在意大利的地位尚不穩固,不敢激怒安東尼。富爾維婭獲準去東方找她丈夫了。

巧合的是,她在見到丈夫前死了。公元前40年9月,在緊張的停戰氣氛中,安東尼和屋大維的代表在布林迪西見了面。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兩人間的協議重獲認定。為鞏固他們的約定,屋大維將他深愛的姐姐屋大維婭嫁給了那個鰥夫。兩人瓜分了帝國,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明確。只有塞克斯圖斯和雷必達還是障礙,但他們將很快被從遊戲場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