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界戰爭

閃電戰

在高盧對陣野蠻人時,愷撒常常不計風險,屢屢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猛烈打擊敵人。如今,既然人生豪賭已經開局,他打算對同胞們使用同樣的戰略。愷撒沒有像龐培預想的那樣,等待後續部隊從高盧趕來與他會合,而是決定利用恐怖和突襲的效果。在盧比孔河那邊,沒有人反對他。愷撒的代理人一直忙於用賄賂軟化意大利。愷撒一出現,邊境城鎮便為他打開了大門。通向羅馬的道路輕易地對他開放了。此時,首都仍沒有人來。愷撒仍繼續向南。

成群的難民讓羅馬知道了閃電戰的消息。他們的到來使得羅馬也出現了大批難民。來自北方的入侵復活了共和國的古老惡夢。西塞羅懷著揮之不去的恐懼,不斷關注著愷撒的進軍日程,“我們談論的是一位羅馬人的將軍,還是漢尼拔?”1然而,在意大利頻頻現身的還有其他鬼魂,來自不算遙遠的歷史。一些農民的土地在馬略墓的附近。他們聲稱看到了冷峻的老將軍從墳墓中出來。大競技場的中心是蘇拉的屍骨被焚燒的地方。在這裏,人們也看到了他的鬼魂,還不停地說著“毀滅的預言”。2就在幾天前,羅馬還是那麽興奮,那麽自信。龐培向他們保證過,打敗愷撒是輕而易舉的。如今,戰爭狂熱消失了。元老們開始擔心,自己的名字會不會出現在愷撒的公敵宣告名單上。他們圍住了龐培,一個元老公開指責他欺騙了共和國,將它引向災難。還有加圖的密友法弗尼烏斯(Favonius),他諷刺地要求龐培跺跺腳,召喚出千軍萬馬來。

但龐培決定放棄羅馬,並向元老院發出了撤退的命令。他警告說,留下的人將被視為叛徒。他去了南方,對首都棄之不顧。最後通牒無可挽回地導致共和國的分裂。每一次內戰都會在家庭和朋友間造成裂痕。但是,就忠誠而言,羅馬社會一直都特別微妙,並鄙視那種非黑即白的區分。同以往一樣,許多公民感到在愷撒和龐培間做選擇是不可思議的。它對一部分人尤其殘酷,大家都關注著他們。例如,馬爾庫斯·尤尼烏斯·布魯圖(MarcusJuniusBrutus)會怎麽做?他是個熱誠、忠實而謹慎的人,與兩邊都有密切的關系,他的判斷在人們心中特別有分量。那麽,馬爾庫斯·布魯圖將如何選擇?

有許多因素鼓勵他加入愷撒的陣營。他的母親塞維利婭是愷撒的親密情人,甚至有傳言說他是愷撒的兒子。無論是否屬實,他名義上的父親的確在第一次內戰中死於龐培之手。人們都在揣測,認為他肯定會站在母親一邊,痛恨殺害她丈夫的那個人。但曾經是“少年屠夫”的龐培如今是共和國的英雄,而布魯圖是個非常正直的學者,無法背棄正義的事業。雖然同愷撒有密切的關系,但他更親近加圖,後者既是他的叔叔,也是他的嶽父。布魯圖遵照龐培的命令,離開了羅馬。經過一夜的躊躇和內心的煎熬,絕大部分元老也都這麽做了,只有極少數留了下來。在這個城市,行政官員從來沒有如此少過。愷撒渡過盧比孔河還不到一星期,整個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當然,龐培爭辯說,放棄首都有充分的軍事理由——而且的確有。盡管如此,它仍是一個悲劇性的重大錯誤。共和國不是抽象的概念,它的生命力蘊藏在羅馬的街道和公共場所,蘊藏在古老的廟宇冒出的煙霧中,蘊藏在一年年的選舉節律中。被連根拔起後,共和國還能了解眾神的意願嗎?羅馬人的願望還能被眾神了解嗎?逃離首都的元老院與絕大多數公民中斷了聯系。他們不可能跟著龐培撤退。曾經,一種分享的共同體感將最窮的公民都與共和國的理想聯結在一起。如今,這種共同體感被丟棄了。難怪在離開祖先的房屋時,顯貴們非常擔心搶劫者和發自貧民窟的怒火。

如果像龐培保證的那樣,戰事會很快結束,那還沒有什麽。只是局勢已很明顯,要是說誰能迅速取得勝利,那只能是愷撒。在龐培向意大利南方撤退時,追擊者也加快了步伐。看起來,龐培招來保衛共和國的軍團要重溫斯巴達克的命運,被圍困在半島的腳踝處了。只有一個辦法能避免重蹈覆轍,即離開意大利。元老院開始想象那不可想象的事:在亞平寧半島之外的地方召集元老議事。行省分配給了幾個重要領袖:加圖得到了西西裏,敘利亞分給梅特盧斯·西庇阿,給龐培的是西班牙。這樣,共和國命運的主宰者將不在給了他們身份和地位的城市統治,而是將去遠方的邪惡野蠻人中間,像軍閥那樣統治。他們權力的後盾將是武力——只是武力。可那樣的話,他們與愷撒有什麽區別?無論哪邊最後取勝,共和國將如何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