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界戰爭(第4/13頁)

在首都沮喪地過了兩周後,他很高興回到軍隊中。如往常一樣,他急於發起新的攻勢。西班牙的龐培派軍團很活躍,那裏有戰鬥等著他。在後方,他留下聽話的司法官馬爾庫斯·雷必達(MarcusLepidus)管理倔強的首都。元老院被徹底甩在一邊。盡管雷必達有著高貴的血統,還是個當選的執政官,但這些無法掩蓋愷撒任命的不合法性。自然地,羅馬人很不滿意,可愷撒置之不理。他雖然在乎表面上的合法性,但實質性的權力更重要。

對那些視法律為自由屏障、傳統守護者的人來說,現今的一切都亂透了。一個高尚的公民應該怎麽做?沒有人知道。舊路線圖會把人引向絕路。在內戰中的共和國,人們像進了迷宮一樣沒了方向感,熟悉的大路會突然變成羊腸小道,親切的路標變成一堆亂石。例如,西塞羅最終鼓起勇氣,逃進了龐培的軍營,卻依然找不到方向。加圖曾把他叫到一邊,說他不應該跟著出來,如果他“留在家裏保持中立,對他的國家和朋友會更有用”。6龐培也發現,西塞羅對戰爭的唯一貢獻是失敗主義的妙語。他公開表示,西塞羅應該到敵人那邊去。但西塞羅就那麽悶悶不樂地坐著,毫無生氣。

不過,絕望是富有學者的特權,一般公民不可能“奢侈”到沉浸於此的地步。大部分人都忙於從這個混亂時代尋求生活的秩序。對羅馬人來說,沒有比失去同伴、失去共同體感更令人沮喪的了。為改變這種狀況,他們願做任何事情。可是,在一場內戰中,他們能向誰付出自己的忠誠呢?不是他的城市,不是祖先的祭壇,不是共和國,因為交戰的雙方都聲稱擁有它們。但他可以寄希望於一位將軍的運氣,在將軍的軍隊中找到夥伴,在將軍的名聲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高盧的軍團之所以願意渡過盧比孔河,原因就在這裏。他們已經歷了9年的戰爭,與他們在軍營中結下的友誼、形成的效忠關系相比,遙遠的廣場傳統算得了什麽?與他們的將軍比起來,共和國又算得了什麽?在激發軍隊熱誠的獻身精神方面,沒有人能超過愷撒。雖說戰爭有種種不確定之處,但這一點可能是造就其豐功偉業的最明確素質了。公元前49年夏,愷撒去西班牙攻擊3支龐培的老兵隊伍。他激勵軍團忍耐著那種筋疲力竭的感覺,忍受著戰爭的苦難,最終在幾個月內消滅了對手。以這樣的鋼鐵之師為後盾,難怪愷撒敢於嘲弄其他人的意志力,包括別的公民和公民之外的人。西塞羅後來對他說,“在上天為我們設定的界限內,你的精神永遠無法滿足。”7但那些追隨其明星的人同樣如此:愷撒誇口說他的軍團“能把上天打敗。”8

這裏,在愷撒和他的軍隊的靈魂交融中,新秩序初顯端倪。相互忠誠的紐帶為羅馬社會提供了組織結構,內戰時期依然如此,但逐漸消除了原有的精致與復雜。羅馬人一直在矛盾對立的義務間糾纏不清。這是公民生活的特色。與之相比,聽到軍號就沖鋒的軍隊秩序顯然簡單多了。可是,要把那些義務甩在一邊也不容易。它們關聯著幾個世紀的禁忌與傳統,鍛造了羅馬人對榮譽的熱望,並使這種熱望服務於自己的城市。沒有它們就沒有共和國,古老的習俗和法律遺產就會永遠地丟失。事實上,在內戰初期的幾個月裏,這種災難性後果的苗頭已經顯現。政治生活雖在維持,但不過是恐怖地復制著自己。說服的藝術越來越多地被放棄,暴力與恐嚇漸漸取而代之。行政官員不再依靠選票實現自己的抱負,現在,他們靠的是公民的鮮血。

擺脫了麻煩的傳統慣例的約束和禁忌,許多熱切的愷撒追隨者興奮無比,感到在這樣一個世界裏,他們可以取得無比的成就。其中的一些走得太快太遠,結果為此付出了代價。庫裏奧仍和過去一樣大膽魯莽,領著兩個軍團在非洲作戰。戰敗時,他羞於逃命,同部下們死在一起。他們緊緊圍在庫裏奧身邊,以至於屍體沒有倒下,像田地裏捆綁著的谷物那樣站立著。凱利烏斯的結局很淒慘。他依然醉心於陰謀,在政治上走回了老路,企圖用喀提林的方式解決自己的債務。被趕出羅馬後,他在鄉間發動了一場親龐培的暴動,最後被抓住殺掉了——很丟臉的結局。當初逃向愷撒的三個朋友中,只剩安東尼一個沒有跌跤。這倒不是因為踏實穩健,而是別的事占據了他的心神。愷撒留下他指揮在意大利的軍隊,他卻把大部分精力用於同元老們欣賞女演員的表演,還當眾吐酒、扮演酒神狄俄尼索斯——當時宴會中很受歡迎的小把戲——駕著戰車沖擊獅群。愷撒容忍了他的粗野行為,因為他是個天生的戰士,有熱情,有沖勁,有剛強的意志。安東尼擢升很快,他也勝任他的職務。公元前48年初,愷撒冒著嚴寒渡過亞得裏亞海,與龐培正面對陣。安東尼躲過風暴和龐培的艦隊,帶著另外四個軍團增援愷撒。兩大對手這邊猛攻一陣,那邊佯攻一陣,殺得天昏地暗。安東尼總是出現在最激烈的前線,不知疲倦地沖殺,成為兩邊最引人注目、被談論最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