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渴求名譽(第6/13頁)

跟馬略一樣,馬爾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MarcusTulliusCicero)也出身於小山城阿爾皮奴姆;他也跟馬略一樣野心勃勃。但兩人的相似僅此而已。西塞羅笨拙而瘦弱,脖子又細又長。他從未夢想成為一名軍人。相反,打孩提時代起,他想做的就是羅馬最偉大的起訴人。公元前90年代,西塞羅還是個孩子時,就被送到了首都。他在口才上的天賦令人驚異,許多同學的父親特地跑來聽他的演講——這個故事來源於嬰兒天才西塞羅。雖然羅馬人從不把謙虛看作美德,在他們看來,西塞羅的自負仍是異乎尋常的。說得對。他的虛榮心混合著自我保護和自吹自擂兩種傾向。西塞羅是個非常敏感的人,一方面意識到自己的天分,同時又陷入一種偏執的妄想,擔心勢利的人們不承認它們。事實上,羅馬許多最有影響的人物很早就看好他,其中馬爾庫斯·安托尼烏斯(MarcusAntonius)是小西塞羅的一個極好的榜樣。盡管出身於不怎麽顯赫的家族,安托尼烏斯憑借著演講才能,成功地選上了執政官和監察官,還是元老院的首席發言人。他參加了一個起訴人的小集團;在前90年代,這個小集團控制著法律界和元老院,是咄咄逼人的保守主義的代言人。他們堅決反對馬略以及任何威脅到傳統的人。西塞羅一直有崇拜英雄的傾向,從未忘記過安托尼烏斯。當時,羅馬有回到共和國古代秩序的願望,安托尼烏斯和他的同事們進一步促進了它。盡管這種秩序給他的仕途造成了大量的障礙,但西塞羅一直認為它是最好的。進入前80年代,共和國幾乎被內戰摧毀了,西塞羅的上述信念也進一步加強了。

馬略發動暴亂後,安托尼烏斯於公元前87年被殺害了。他的首級放在廣場示眾,屍體喂了狗和鳥兒。這一代最好的起訴人走了;舞台打掃幹凈了,大家可以重新開始競爭了。但保護人的死令西塞羅緊張不安,一時間很消沉。內戰的年代裏,他忙於學習和磨練演講術。直到二十多歲時,他才在公元前81年進行了第一次起訴。蘇拉已經辭去獨裁官,但西塞羅仍得小心翼翼。首次亮相法庭一年後,西塞羅答應為翁布裏亞地區(Umbria)一個地主的兒子辯護。他被控弑父。在當時的政治局勢下,這個案子很敏感。蘇拉有個心腹曾是個奴隸,已經獲得自由;他偷偷地把那個被殺的人的名字塞進了公敵宣告的名單,捏造弑父罪名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行為。西塞羅證明了這些,被告無罪釋放。蘇拉沒有什麽不悅的表示,而西塞羅贏得了名聲。

但他並不滿足。西塞羅知道,要獲得政治上的高位,他首先要擊敗霍騰修斯,搶走他的起訴人王冠。為此,他全身心地投入法律事務,接下其他的著名案子,挑戰自己情感與身體的極限,“毫不吝惜地利用我的嗓子和身體”。21經過兩年的公共生活後,他已接近崩潰。醫生警告說,他的喉嚨勞損過度。西塞羅去希臘休假了,在雅典待了六個月,把時間花在四處遊覽和消遣性的哲學研究上。蘇拉軍團造成的傷痕仍留在這個城市,但在羅馬人的心目中,雅典作為美麗的文化家園的地位沒有改變。戰火還未完全平息的時候,遊客就陸續來了。其中一個是西塞羅在學校時的朋友,提圖斯·龐珀尼烏斯(TitusPomponius),他小心地逃脫了羅馬大肆進行的合法但不公正的死刑判決(judicialmurder)。龐珀尼烏斯認為當時的物價已接近谷底,把繼承的遺產投資於行省的房地產業。憑著獲得的利潤,他在帕台農神廟旁享受著詩情畫意的生活。八年過去了,他一點都不想回羅馬。朋友們給他起個“阿提庫斯(Atticus)”的外號,意指他那與眾不同的流亡生活。即便如此,他仍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縮影。經歷了暴力的10年和體制崩塌後,這位富裕的阿提庫斯公民相信,過舒適的隱居生活沒什麽丟人的。

有時西塞羅也難免這麽想。畢竟,他完全清楚“競選和爭奪公職是一項令人筋疲力盡的事業”22。然而,不管他的崩潰是否純粹是身體上的,他恢復了原來的熱情信念,認定公共生活比隱居好。離開雅典後,他渡過愛琴海,去了亞洲,在那裏見到了魯提利烏斯·盧福斯。後者是收稅員(publicani)的老對手。長達15年後,他的流放期仍未結束。這是羅馬法制史上最大的醜聞。盧福斯代表著一個教訓,證明了用古老的價值觀對抗腐敗官員的驚人貪欲是多麽危險。盡管如此,他對共和國並沒有絕望。這位老人花了幾天時間招待他的客人,給他講自己年輕時遇到的英雄人物,他們的逸聞趣事。接著,他打發西塞羅見自己的老朋友,羅得島上的哲學家波西德尼烏斯(Posidonius)。這位智者的談吐甚至比盧福斯更有激情。他沒有喪失對羅馬的大國命運的信念,認為其基礎在於傳統美德:“堅忍剛毅;節儉;不留戀物質財富;虔誠待神的宗教;買賣公平;對人公正。”23諸如此類的優點還可以羅列下去。西塞羅被打動了,他一直夢想著成為最傳統的那種羅馬英雄。疼痛的喉嚨對這樣的前程會有什麽影響?幸運的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演講術“診所”就開在羅得島上。開辦者是演說家莫蘭(Molan),屬於一個成功的新流派。他們開設了一些課程,以適應來自羅馬的上層人士。西塞羅很快成了莫蘭最欣賞的學生,他鼓勵這個羅馬人采用更嚴謹的講話風格。後來,他誇張地表達了自己的“絕望”,哀嘆說即使在演說術領域,羅馬也超越了希臘。從不拒絕奉承的西塞羅非常興奮。他回憶道:“兩年後我回來了,變得更為老練,幾乎換了一個人。曾強烈折磨我的喉嚨不痛了,我的風格不那麽狂熱了,我的肺更健康了。我的體重也增加了。”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