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渴求名譽

一個貴族的成長

對年輕的羅馬貴族來說,生命中充滿了機會和陷阱,內戰又使兩者都大大增加。在蘇拉手下,年輕人有望獲得以前成年人才會有的成就,其中有些人特別突出。龐培是最耀眼的明星。蘇拉開始立法限制少年野心家後,龐培仍未停止自吹自擂。蘇拉禁止30歲以下的人擔任公職時,他的年輕副手正在非洲作戰。龐培打敗了那兒的馬略死黨,被部下歡呼為“偉人(TheGreat)”。龐培是個例外,仍在繼續獲取榮譽,與他同代的其他人就沒那麽好運了。蘇拉的密探們既不照顧年輕人,也不關心出身。就這樣,由於馬略娶了朱利安家族的人,這個古老顯赫貴族的後代走上了逃亡之路。他才19歲,其家庭關系本應保證他有光明的前途,現在卻不得不躲藏在山區的馬棚裏,大把賄賂那些為賞金而參加追捕的人。這是一段永生難忘的經歷。多年後,他牢牢地把無常的命運掌握在手中。與龐培一樣,尤利烏斯·愷撒的崛起也在蘇拉大權獨攬以前。

兩人都無愧於他們的教養。羅馬人重視磨難,相信金屬要打磨才會發光,公民要歷經艱辛才能出人頭地。愷撒剛出世就被灌輸了這種信念。羅馬的父母看著自己的新生兒,第一反應不是憐愛,而是吃驚——竟然有這麽軟弱、無助的東西。“新生兒啊,就像被洶湧的波濤沖到海灘的水手,光著身子躺在地上,說不出一句話,能否幸存下來完全依靠他人。”1對羅馬人來說,處在這種狀況簡直丟人。小孩子太脆弱了,沒什麽可誇耀的,對他們的表揚最多也就是像個大人。其結果是,至少在現代人看來,古代的傳記中存在著難解的空白。讀著對共和國大人物的描述,有關他們早期生活的部分最令人掃興,最不可思議。他們總是在體質上或學識上遠勝常人,在這方面,古代的傳記非常僵化,既一本正經又千篇一律。童年時,他們總像個小大人,將他們描寫成孩子的趣聞逸事極為少見。人物越偉大,有關青少年時期的記錄越稀少。愷撒的早期生活幹脆一片空白,復原它們主要靠猜測和總結,其難度甚至超過了復原古代歷史。然而它值得嘗試。像任何一個心理學家那樣,羅馬人意識到“在生命的最早時期,大自然刻下的印記最清晰”。2童年時代指示著公民的未來。

可是,對這個將來會滅掉共和國的嬰幼兒,我們確切地知道什麽呢?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出生於公元前100年7月13日,比龐培小6歲,比克拉蘇小15歲。各種傳統對他也不例外。羅馬人並非一出生就自動成為公民的。每個做父親的都有權拒絕一個新生兒,遺棄不想要的孩子,尤其是女兒。可能剛出生的愷撒還沒吃到母乳,他的父親便把他高高地舉起,表示他已被接受了,已是一個羅馬人了。九天後他有了名字。家裏要進行大掃除,將邪惡的精靈掃地出門。還要依據鳥兒的飛行動作占蔔,預測孩子的未來。嬰兒愷撒將戴上象征好運的金垂飾(bulla),一直戴到成為公民的時候。

然後就結束了,再找不到成為公民前歲月的只言片語。羅馬人缺少專門表示“嬰兒”的詞,反映了他們的一種認識——再小的孩子也得接受磨煉。新生兒用繈褓緊緊包裹,以塑造他們的體形;他們的面部要接受揉捏和擊打;如果是男孩,還要拉扯包皮以使它伸展。根據共和國的老傳統和來自希臘的新醫學,羅馬人構造了一套節食和冷水浴制度。嚴苛的撫育方式增加了已經很高的嬰兒死亡率。據估計,只有2/3的嬰兒能活過第一年,活到成熟期的不足一半。小孩死亡是常事,父母們都硬起心腸,不會太傷心。孩子越小,流露的情感越少;他們常說:“如果嬰兒在搖籃裏死去,不應該悲傷。”3然而,冷淡未必就是無情。在羅馬人的墓碑、詩歌和私人通信中,有大量證據證明父母對孩子深沉的愛心。對孩子嚴厲不是殘忍,恰恰相反,越嚴格的父母對孩子的愛越多。

對愷撒的撫育出了名的嚴格,他的母親奧麗莉亞(Aurelia)也因此被後來的羅馬人視為父母的榜樣。人們甚至說她親自給孩子哺乳。上流社會的婦女很少這樣做,盡管這是她們的責任。這很可恥,因為羅馬人都認為乳汁中含有一個女人的特質。既然如此,奴隸的乳汁怎能跟自由的羅馬婦女相比呢?由於嬰兒交給哺乳期的奴隸撫養,自私的貴族顯然損害了孩子的未來。但她們還是這麽做了,成為這個墮落時代的一個明證。奧麗莉亞親自哺育自己的孩子,表明她不向時代的流弊妥協,的確值得驕傲。

這個共和國的模範母親給孩子斷奶後,馬上開始了對他們的教育。奧麗莉亞不只蓋烏斯一個孩子,還有兩個女兒,大朱麗亞和小朱麗亞(JuliaMajorandJuliaMinor)。羅馬人認為,女孩和男孩同樣要接受訓練,內容包括身體和智力兩方面。男孩的身體訓練為戰爭做準備,女孩為生育,但艱苦程度是一樣的。對羅馬人來說,人的自我意識來自對忍耐力極限的認識。不認清這一點,孩子便沒有為成年生活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