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幸運來自女性(第6/7頁)

格利烏斯的笑話很殘酷,暗示雅典人連最後一件武器也保不住了。其實,這已經成為事實。無論他們願不願意承認,哲學家和雅典黃金時代的其他遺產一樣,都已淪為服務業的附屬品。有些人在羅馬人的資助下做得特別好,也意識到那是因為他們拋棄了玄學的外衣。在這個時代,最博學的波西德尼烏斯(Posidonius)就是一個典型。他求學於雅典,而後在各地旅行,見多識廣。波西德尼烏斯有些過於樂觀,將他在羅馬行省的所見所聞理想化,說它是一個共同體。他是魯提利烏斯·盧福斯的親密朋友,後者是一個正直的、行省利益的保護者。波西德尼烏斯認為,他的朋友比那些迫害他的收稅員更懂得羅馬的利益所在。在共和國正在經營的世界新秩序中,波西德尼烏斯捕捉到了某種普遍性的東西。他宣稱羅馬的臣民應該接受共和國的安排,他們肩負著這樣的道德義務;文化上、地理上的差別將很快消失,歷史正走向它的終點。

盡管說得冠冕堂皇,但波西德尼烏斯不過是給一些明顯的事實加上評注而已。羅馬的崛起的確讓世界縮小了,這不需要一位哲學家來認可,或者借認可來謀求私利。私下裏,雅典統治階級認為,他們的羅馬主人是些霸道的鄉巴佬。在殘酷地剝削被打敗的敵人時,羅馬人感到心安理得;但他們也很注意獎賞自己的朋友,雅典便曾從中獲利甚多。最豐厚的一次是在公元前165年,當時,對馬其頓的戰爭已進入尾聲。元老院注意到,羅得島(Rhodes)共和國對羅馬的支持不是很得力。長期以來,羅得島一直是東地中海地區的商貿集散地。為懲罰羅得島,羅馬人耍起經濟手段,給對方帶來不亞於戰爭的毀滅性效果。他們在提洛島(Delos)上建立一個自由貿易港,然後轉給雅典。於是,羅得島的經濟崩潰了,雅典富起來。在羅馬人的支持下,到公元前1世紀時,雅典異常繁榮,它的貨幣成為整個希臘世界的法定償付手段。意大利和雅典的度量衡體系統一起來,由此引起的商業繁榮的受益方不僅僅是羅馬。大批船只滿載意大利貨物,擁擠在雅典和提洛島的港口。雅典上層階級的眼界開始超出他們的城市。成為超級富翁是他們成就的唯一衡量標準。

當然,不是所有雅典人都有這種機會。最有錢的那些人操縱著經濟為他們服務。這一小撮人越富有,大多數人對他們的憎恨越強烈。誠然,古代世界的每一個社會都是這樣的,但在民主制度的發源地,這種現象尤其明顯。在雅典的窮人中,獨立的夢想不可分割地與對一個歷史時期的記憶聯系起來。那時候,人民握有實實在在的權力。沒有什麽比這樣的權力更讓大商人們睡不著覺了。隨著他們對政府控制得越來越嚴密,雅典的民主體制衰竭了。不過,由於它有利於旅遊業,也沒有完全消失。來訪的羅馬人喜歡看民主體制運作時的離奇場面。有時候,雅典提供的不是遊覽博物館的樂趣,而更像是個動物園。

到公元前88年,突然間一切都變了。在愛琴海的對岸,米特拉達特斯的軍隊耀武揚威地安營紮寨。雅典的商業精英滿心驚恐,他們的窮同胞則興奮地聚在一起。曾經,對自由的古老渴望被長期壓制著,如今它激蕩著整個城市。一位代表被派去見米特拉達特斯,後者毫不戒備地接待了他。一項協議很快達成了:雅典為他提供一個港口,他幫助雅典人恢復民主制。親羅馬的商業階級聽到了風聲,紛紛逃離城市。民主制正式重建起來,城裏一片狂歡的場景——以及一片更瘋狂的屠殺場景。在雅典爆發的階級戰爭中,一個新政府誕生了,它發誓將捍衛城市的古老秩序和傳統。到底是雅典,連革命也是一個叫亞裏斯提昂(Aristion)的哲學家領導的。他不同意波西德尼烏斯對羅馬的正面認識,兩人曾多次辯論。由於意大利正忙於國內戰爭,雅典又有米特拉達特斯這樣一個強大的盟友,亞裏斯提昂不太擔心羅馬人會找麻煩。欣喜若狂的雅典人覺得,他們的獨立和民主都很穩固。這時候,公元前87年春,蘇拉在希臘登陸了。

他直接去了雅典。突然之間,雅典城外出現了五個復仇軍團,由羅馬最冷酷無情的將軍率領。噩夢降臨了,亞裏斯提昂采取的唯一措施是寫了一些粗俗的歌曲,諷刺蘇拉的臉,把它比作燕麥片與紫桑葚的混合物,讓雅典人在城墻上唱個不停。他自己也叫嚷著,用猥褻的順口溜譏笑蘇拉和他的妻子,誇張地做著手勢。對此,波西德尼烏斯尖刻地評論道:“永遠不要把劍交給孩子。”9

對這種喜劇表演,蘇拉的忍耐力有限,也開始回罵亞裏斯提昂。他還命令士兵們,砍伐以前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教學的小樹林,建造圍城器械。後來,雅典的求和使團來了,像他們一貫做的那樣,誇誇其談地講起這座城市的光榮歷史。蘇拉做個手勢,打斷了他們,“羅馬不是派我來聽古代歷史的”。10他把使團打發回去,困餓他們到吃煮熟的鞋皮的地步。文化首都雅典餓得只剩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