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猶太恐懼症的興起:強迫症的進化(第9/21頁)

然而,無論是波斯人還是羅馬人,對待猶太人與對待其他被他們征服的民族一樣,沒有什麽不同,這說明這樣一個事實:古代的反猶太人並不具有強烈的宗教體系,並且肯定不具有種族主義的體系。注當然,群體之間的敵意有時十分強烈,人們引述來自非猶太教徒作家的許多事例說明反猶太人偏見的存在。例如,埃及的祭司和歷史學家曼涅托試圖駁斥《出埃及記》的《聖經》故事,他散布這樣的傳奇故事:摩西實際上是一個叛教者,挑動猶太人、黑人、麻風病人組成的流浪者造反,旨在推翻政府,用邪惡的異教來取而代之。這個傳奇後來被亞歷山大的神學家所潤色,並且得到適當的修飾,無疑為弗洛伊德寫作《摩西和一神教》(1938)一書作出了貢獻。希臘和羅馬的知識分子不滿猶太文化,認為它是貧瘠的和迷信的,有時猶太人因為傳聞的野蠻行為而受到譴責。例如,據說猶太人是“奇怪的”,他們崇拜驢子,他們在神廟裏進行秘密的活人獻祭,或者他們熱衷於其他神秘的活動。這種譴責是十分普遍的,但是他們從來沒有被組織化為一以貫之的反猶太人意識形態,在古代的任何國家都未得到世俗或者宗教組織的支持。 

直到基督教的出現,猶太人才被自動地作為一個可疑的民族,一個不相容的民族,也是一個有罪的民族被挑選出來。有罪是因為他們殺害了上帝的兒子耶穌。當然,耶穌也是猶太人,他最緊密的追隨者也是猶太人,是反叛的和異教的猶太人。然而,從一個小型的、異教的猶太人團體開始,基督教擴展成一個世界的宗教。在很大程度上,這一功績要歸因於一個人——大數的掃羅,也就是聖保羅。他是來自小亞細亞大數的說希臘語的猶太人,皈依基督教後成為了其最偉大的傳教士,並給基督教帶來了一個復雜的神學思想框架,它可能讓基督教的創始人也會感到驚訝。從聖保羅開始,人們能夠發現在基督教那裏兩個決定性的變化:一是基督教運動不再堅持排外的猶太人會員身份;二是將耶穌釘上十字架的罪責從羅馬人轉移給猶太人。因為猶太人被歸罪殺害了上帝之子,他們越來越被基督徒視為該詛咒的民族,在《新約》當中那段歸屬於猶太群體的叫喊就是明證:“他的血歸在我們和我們的子孫身上。”(《馬太福音》,27:24ff)

聖保羅自己也是猶太人,他並不蔑視猶太人,但是他十分明顯地相信猶太教是一個過時的宗教,因此他非常努力地勸說追隨他的猶太人皈依基督教。在《羅馬書》中,我們發現他反復和急切地懇求猶太人皈依基督教:“弟兄們,為了以色列,我對上帝的希望和祈禱是猶太人可以得到拯救。”(10:1)然而,猶太人卻依然對“上帝的正義一無所知”(10:3)。聖保羅借上帝之口說:“我一整天都向一個不服從、不買賬的民族伸開我的雙手。”(10:21)猶太人堅定地拒絕承認耶穌是救世主,他們頑固地堅守他們錯誤的信仰。他們拒絕皈依基督教的頑固,以及人們越來越相信他們是殺害基督的罪人的信念,都激怒了基督徒,促成了周期性敵意的爆發。正如萊昂· 波利亞科夫所認為的那樣:“對於基督教這個組織來說,猶太人是一個犯罪的民族,是具有本質意義的。”早期教會的一些神父都嚴詞譴責猶太人,基督教神學家奧裏金認為:“我們完全可以充滿自信地斷言,猶太人將不能回歸他們最初的狀態,因為他們犯下了最令人厭惡的罪行,他們陰謀反對人類的救世主。”尼撒的格裏高利更具譴責性,他斥責猶太人是“主的謀害人、預言家的刺客、上帝的謀反者和敵視者,是魔鬼的夥伴、毒蛇的一族、告密者、誹謗者、汙染心靈者、偽善的酵母、魔鬼的最高法院,以及所有美好事物的敵人和詛咒、敵視、投石擊斃的對象”。甚至聖奧古斯丁在題為《反猶太人》一書中對猶太人發起了全面的攻擊,他將猶太人描繪成邪惡的民族,它已經被上帝新的選民所取代。這一觀點在他有著重大影響的著作《上帝之城》中體現得更為突出。這本書因為兩個城市的思想成為基督教神學理論的偉大裏程碑之一。一個是上帝之城,它由生活在基督教精神之中的人所組成;一個是人的城市,它由追求肉欲的人(異教徒、猶太人、無信仰者)構成。還是聖奧古斯丁,他詳細闡述了聖保羅的一個思想,即猶太人的皈依標志著世界的末日,意思是猶太人的頑固延遲了基督再度降臨,挫傷了基督教信仰者贖罪的希望。

盡管一個人能搜集很多早期教會神父對猶太人的邪惡攻擊,但是他不應該忘記——正如史蒂文· 卡茨所提醒我們的——處於形成期的教會沒有對猶太人施加迫害。然而,一旦國家成為基督教的,對猶太人合法的約束就開始了。開始於早期羅馬帝國,繼續於中世紀初期的基督教統治,許多古代猶太人的權利被停止,改宗被禁止,猶太祭司的司法權被剝奪或廢除,與基督徒的性關系被嚴禁,大多數法律的保護被撤銷。然而,在1096年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之前,幾乎沒有出現什麽特別的、大眾性的反猶太人行為的爆發。猶太人的移居點在整個歐洲建立起來,特別是在卡洛琳王朝期間。在歐洲,猶太人主要擔當商人、官員、醫生、工匠,甚至地主的角色。在官員層面——涉及主教和猶太教士——猶太人和非猶太異教徒之間的關系是寬容的,有時甚至是友好的。在穆斯林社會,因為猶太人和阿拉伯人在種族、宗教、文化上的相似,他們的待遇甚至更好一點。猶太商人緊緊跟隨著阿拉伯征服者。這些征服者不斷擴大真主的世界,為伊斯蘭文明從比利牛斯山到印度、從摩洛哥到中國的擴張做著準備工作。就是在摩爾人的西班牙,猶太人在他們漫長和充滿麻煩的歷史中找到了為數不多的避難所之一,不過在基督徒15世紀重新征服了西班牙之後,這一情況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