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現場勘檢

失火現場,濃煙滾滾,烈焰燭天。

站在北門城頭,看得見火光中到處是挑水救火的鄉民,高架的木梯,撲火的長竿、麻塔、火叉、大索、鐵矛……忽然轟隆一聲巨響,起火的房屋倒塌了,一股煙火飛騰著直撲天空。

單調的蹄聲疾如暴雨般叩打著路面……已從城北折轉回頭的童宮單騎奔馳在街市上,一會兒童宮就與迎面而來的宋慈打上照面。

“啟稟大人,是城外民房失火。”童宮在馬上稟道。

宋慈聞報,似乎略略松了一口氣,但起火之事也是他歷來尤所關心的事,他的坐騎嘶叫著,四蹄敲打著地面,宋慈一抖韁繩說:“去看看!”

“城門還關著。”

“開城門!”

童宮勒轉馬頭,放蹄而去。

吊橋緩緩地落下了,城門大開,宋慈一行出城直奔失火現場。此時,火漸被撲滅。宋慈一行趕到現場,聽到的是一片哭聲。見官府人來,鄉民們紛紛讓開一條道,宋慈翻身下馬,穿過人群,就看到幾個鄉民從火光中擡出一具燒焦的屍體。宋慈上前擡手止住了擡屍的鄉民,問道:“死者是誰?”

“是個泥瓦匠。”有人答道。

“姓張,大夥都叫他張矮。”又有人說。

“他家沒有人了?”見死者身旁沒有人哭,宋慈又問。

“半個月前妻小都餓死了。”

“這是他家房屋?”宋慈指著那擡出屍體來的地方。

“正是。”人們回道。

宋慈一邊問著,一邊已把現場的四周都打量了一番,看到擡出屍體的地方正是失火中心,兩邊的房屋也大都毀塌,料想大火是從這死者家中起的。一問,果然是。宋慈又詢問大家可知起火原因。鄉民們面面相覷小聲嘀咕著,少頃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說道:“恐怕是失火吧!”

“怎見得呢?”宋慈望那長者。

“張矮平日跟人無仇無怨,又窮得鍋底朝天,不會有人來害命,也無財可謀。”

宋慈又問擡屍鄉民:“這屍體擡出之前,在房內什麽地方?”

“就倒在門邊。”一個中年人說。

“頭朝哪兒?”宋慈又問。

“頭……朝裏,腳朝外。”

聽這一言,宋慈的面容嚴肅起來。他很清楚,大凡活人被燒,當有外奔情勢,即使來不及逃出門,死的時候,也應當是頭朝外,腳朝裏。要是被人殺死,推入房中,放火焚屍,死者就呈內跌情形,頭朝裏,腳朝外。現在這具屍體正倒在門邊,頭朝裏,腳朝外,不是他殺,又是什麽呢?

但也不能排除會有意外,假如這人已逃到門邊,忽然想到要進房去搶一件什麽,恰在這時,房頂崩坍,也可能出現眼下這種情狀。可是他有什麽要去搶出來呢?宋慈轉身對霍雄道:

“驗屍!”

眾衙役開始把鄉民們都攔出圈外,霍雄從腰間拔出一柄亮閃閃的鋸刃兩用尖刀,與童宮一起在焦屍前蹲了下去。看到官府的人要驗屍,鄉民們都很驚訝。

“都燒焦了,怎麽驗啊?”

“是啊,體無完膚,像個焦炭!”

……

但霍雄只用那把尖刀撬開死者口腔部位,宋慈躬身細看了一眼,就有結論了。因活人被燒,必掙紮呼吸,使口鼻咽喉內嗆入大量煙灰,死後被焚則不然。這屍首口腔咽部不見絲毫煙灰,必是被他殺後焚屍滅跡!

死者是被殺,兇犯又是誰呢?

當務之急,需要勘查現場。

現場燃起了數十支火把。鄉民們雖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也都踴躍相幫。他們同眾衙役一道搬開燒毀的斷木,小心翻理廢墟,對毀壞的壇壇罐罐也檢查得十分仔細。廢墟中,有人發現一把鐵器,是一把泥水匠用的磚刀。又發現了縫鉤、粉刷器等,這些東西都放在同一部位,不像是兇器。

勘查時,宋慈首選的部位,就是門內死者臥地而死的地方。在約莫離門一人之距的位置,宋慈發現了一個燒壞的燈盞,這使他那思維活躍的腦子裏立刻如走馬燈似的轉出一幅幅畫面:

夜深人靜,有人叩響了泥瓦匠的房門……泥瓦匠執著燈盞來開門……門剛開一條縫兒,叩門者撲竄而入……燈滅了,黑暗中響起一人撲地而倒的聲響,或者還有一聲低渾的慘叫……不久,屋內亮起了熊熊的火光……殺人者躍出房,關上門,潛去……火越燒越旺,照見被害人掉落在自己身旁的燈盞……

勘查繼續進行。按照宋慈的布置,凡是毫無可疑之處的一切東西,包括毫無意義的碎磚斷木,統統都被以排除之法排除出去,搬放得遠遠的。不多時,死者住屋廢墟上的一切被搬光,最後連積灰都被耙掃出去,成了一塊掃凈的空地皮。

任何可疑的東西也沒有發現。人們清理完畢,都直起身來,可以肯定,兇手沒有遺下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