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渡甲河西

太陽照在汝河上,泛起鱗波如紋蕩,在沿河的東面,一望無際的野草被成排成墻的鏟倒在地,黝黑的泥土顯露出來,用力一腳踩上去,肥沃的泥水,“滋”的一聲,從腳指縫濺射而出。

泥水汙了滿臉,臉上卻帶著笑顏。

小黑丫抹了一把臉,手中破爛柴刀舞得瘋快,不多時便將身前鏟出一片弧型空地,慢慢直起身來,小臉紅樸樸的,額角掛著顆顆細汗,被陽光一輝,嬌俏美麗。

娘親走過來,憐惜的抹去她額角的汗,讓她歇會。她卻格格一笑,提著破柴刀沖到小土坡上,把柴刀一扔,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伸展起雙臂,迎著微弱春風轉圈圈,既似起舞,又若展翅翺翔。

“風中芍藥,夭夭婉嬈,我有雛孏,既歌且夭……”鄉民們的歡笑聲響在耳邊,黑丫微笑著,揚著小手,隨風飄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謙德兄,家有淑女初長成啊!哈哈……”

這時,一個怪怪的聲音由遠及近,黑丫嘴巴一嘟,停止旋步,扭頭一看,只見阿父與那個怪怪的郭參事領著幾騎踏過石橋,從河西歸來。上蔡河西,有塢堡十余,大小不一,大者,民與曲,三五千人,小者不過千余。

小黑丫不喜郭璞,她總覺得這個郭參事的眼睛滲滲的,而且,尚時不時對她唱《關雎》。小黑丫歪著腦袋,皺著眉,對關雎的內容似懂非懂。不過,娘親說,那是贊美。

“黑丫……”

薛恭拍馬而前,朝著黑丫揮了揮手,又看了看一半野草,一半沃土的曠野,笑道:“參事,想必再有兩日便可播種。一切尚好,當可趕上末春驚蟄之雨!”

郭璞提著韁繩縱馬慢跑,眼睛卻繞著土坡上的黑丫轉。但見裊裊娜娜的小女郎,粗布不掩其美,勞碌不減其色。

半老神棍微仰著身子,捋著短須,由衷贊道:“謙德兄,令嬡若生於江南,再有三兩載,提親者,必如過江之鯽也!”

“呸,黑丫不嫁……”

小黑丫聽見了,心思一轉,臉上更紅,從山坡上竄下來,挽著道馬的小紅馬,噌的一下翻上去,正欲抽馬縱馳,卻聽其父大喝。

“黑丫,恁地無禮,快來見過參事!”

“見禮當為居禮者,黑丫才不見他,黑丫要去尋紅筱阿姐……”

小黑丫揚了揚手,一夾馬腹,箭一般離弦而出,穿過垂柳叢,躍過野草堆,沿著剛剛開懇出的官道,一路飛奔。將將馳臨峰下,便聽一聲長長的號角響起。

“嗚……”

“嗚、嗚……”

伴隨著一長一短的行進號角聲,顛上的破城中,漫出一騎,白馬黑甲,在其身後,頂盔貫甲的諸將魚貫而隨,緊接著,一隊隊披甲挎刀、控馬慢馳的軍士緩緩踏出。

漫甲下山,鋪天蓋地。

小黑丫心中咯噔一跳,趕緊拔過小紅馬,避在道旁樹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那為首之騎,心弦在漸漸崩緊。細心的看見,大兄也昂列於陣中,背負長弓,滿臉肅然。

他,他披上了甲,大兄也負了弓,他們,他們要去何地?

小黑丫覺得胸口跳得越來越厲害,仿若有只小兔子欲奪腔而出,一張小臉時爾煞白,倏爾血紅,拽著韁繩的小手也在輕輕顫抖,情不自禁的呼道:“大兄,大兄……”

“黑丫!”

大兄看了看她,皺眉抿嘴不理她,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冷喝,小黑丫回頭一看,只見阿父正一臉嚴肅的搖頭,而那個郭參事也面正色危,小黑丫心中猛地一揪,拔著小紅馬縮到樹隱中。撅著嘴,擰著眉,眼睜睜的看著阿父與郭參事從面前馳過,迎向軍陣。沒人理她……

“嗚,嗚……”

行軍號嘹響於野,四野裏忙碌的人群放下了柴刀、鐮刀,回望身後那徐徐行進的軍陣。少傾,有人默然作揖,有人揮舞著雙手,有人仰天祈禱。

劉濃騎著飛雪,捧起雙手,朝著漸呈環圍之勢的人群團團一拱,而後,看著身側郭璞,問道:“河西諸塢何如?”

郭璞指著河西,冷聲道:“牒文已傳檄眾塢,各塢自是奉晉室之召。然,想必郎君亦知,北地人心不古,塢主持塢聚眾,不論大小、自成一國,不過乃明尊郎君,而暗行已事也!”

薛恭看了一眼劉濃,猶豫道:“劉府君,帖已投入各塢,然,各塢主未以明言,皆冷目而視。三日後,尚行宴否?”

“行!且待我歸!”

劉濃劍眉微皺,神情冷寒,縱馬慢跑至橫跨河東、河西的石橋,勒馬於橋上,放眼回望,心中猶若靜水流深、波瀾不驚。

三日裏,宣斬李勿之卒與懸天三斬之事,已傳遍上蔡。

各塢主冷目以待,他們在等待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