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雙鶴入簾

君歸院,綠竹斜斜。

小軒窗。

抹勺道:“小娘子,要作畫嗎……”

“不要。”

抹勺稍想,再道:“小娘子,要不,咱們聽鶴鳴?”

“花褪殘紅青杏小……笑聲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陸舒窈懶懶的伏在窗口,眨著那對漂亮的小梳子,眼眸明亮,聲音低若蚊蠅。

“唉!”

半晌,幽幽一嘆,倦倦起身,滿頭烏雪順著細腰瀉灑!

這劉郎君到底是何等樣的人呢?昔日在虎丘,其據心而不言,形神卻脫任,不似作偽;若真說其言不由心,豈能做出這般妙詩?可若說其……

復雜哩!為何又仿佛一眼可見耶,怪焉……

多情麽?無情是殘紅……

想著想著,身子便再次軟軟的倚著窗,歪著頭,瞅著屋外梨花飛,心思悠悠不可返。正尋思著,室外幾個近婢齊聲道:“小娘子,小郎君來了。”

“二十八?靜言!”

陸舒窈眼睛一彎,嘴角亦隨之而翹,輕輕一推窗棱,借力直起身子,朝著室外款款迎去。人尚未及簾,有人挑簾進室,隨風撲入一片梨花香。

“阿姐,我來討口水喝!”小郎君踏進室內,疾疾的向阿姐行了個禮,隨後繞過屏風,拿起矮案上的茶碗便飲:咕嚕咕嚕……

“靜言,你幹啥了?怎地渴成這般?難不成又捉鳥兒去了!”陸舒窈對其極是喜愛,見其貪水樣兒可愛之極,順手替其摘掉頭上的兩片梨花、一片竹葉。

“捉鳥?阿姐當我是三歲孩童乎?”

小郎君撇著嘴巴,抹幹凈嘴角水漬,一屁股坐在席上,隨後手撐在背後,眼睛一轉,笑道:“阿姐,我剛才看見個趣事!要不要聽?關於那個醉月玉仙哦……”

醉月玉仙,他……

陸舒窈眯著眼睛,成功被其勾起了好奇,嘴上卻淡然笑道:“常聽人言,事若透則非奇,眼若明則無怪,定是你自覺有趣爾。”

“才不是呢……”

小郎君不服,大聲辯道:“剛才大兄帶著一群人逛西園,他們在潭邊吃美人酒;恰逢七哥帶著那只美鶴路過,那張邁不知何故,非要把自己的美婢送給他呢。”

說至此處,小郎君再次飲水潤喉,吧噠著嘴,古靈精怪的眼睛亂閃。

美人酒?送婢!

一聽此言,陸舒窈心中竟有些悶悶不樂,不作聲色地問道:“而後呢……”

小郎君正了正色,漫聲道:“這而後嘛,美鶴不受,那張邁便要他飲美人酒;其不允,兩個人便拉拉扯扯一起掉進了水潭裏。嗚呼哀哉,落水美鶴,有趣有趣!”

“呀!”

陸舒窈大吃一驚,疾疾地問道:“再而後呢?”

“再而後?”

小郎君微微向後仰著腦袋,眉色古怪地笑道:“阿姐,你不是說凡事若明便無趣嗎?哦……看來,阿姐也有不明之處啊。唉,他們若是淹死了,那就不是趣事,而是喪事了,我的好阿姐!!”

“就你嘴巧!”

陸舒窈小梳子唰了兩唰,心中幾番猶豫,終是撫膝而起,伸手搭著抹勺的肩,淡聲道:“天色尚好,西園的幼鶴想必洗羽了,去看看……”

“我也去!”

小郎君噌的一下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越前而行。

屋外候著七個近婢,有四個屬於小郎君,其一聲吆喝,眾婢跟隨,一群鶯燕將將行至竹林口,尚未跨上牛車,一陣爽朗的笑聲便遠遠傳來,隨後便見兩個人言笑行來。

陸舒窈遙遙的一撇,只見七哥和劉濃皆是渾身濕透,袍角尚在滴水。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氣,低聲奇道:“靜言,你不是說掉水的是他和張邁嗎?怎地七哥也……”

小郎君道:“我尚未說完呢,後來七哥也跳下去了!”

“哦……”

陸舒窈緩緩點頭,心道:七哥視他為生死之交也!

說話時,二人已行至近前,劉濃正在低頭擰袍擺,是以並未見到她們,陸納見了笑道:“小妹,小二十八,你們要去哪?”

小郎君大聲道:“去看美鶴落水美不美……”

啊?!

聞聲,劉濃和陸舒窈齊驚!

香,暖暖的,繞鼻。

劉濃徐徐擡眼,美麗的小仙子慢慢的一點點呈現,華麗的襦裙作淡黃,淺露金絲履;十指疊在腰間巧倚一叢綠竹,俏生生;未梳髻,飄帶松松系著,半縷烏雪繞在胸,尚余一半在背後,極長,垂至腿間。

再往上擡,定眼。

唇潤如櫻紅,一點;鼻似初藕,脆危;眉則若煙,細薄;最是那眼,仿若投星入墨湖,星光璀璨盡皆亂閃;突地,浩瀚的星河一暗,原是梳子輕剪,再度一裁,稍斂。

星湖低低不見。

一個聲音脆中帶軟:“陸舒窈,見過劉郎君!”

劉濃忍不住的眨了眨眼,這尚是其首次近距離細看。昔日虎丘,滿心滿腔皆在別物,是以並未覺如何,今日始知這陸氏女郎竟生得如此美麗,緩緩放出那口氣,稍一抹拂,揖手道:“劉濃,見過陸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