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如此仙方

紅日薄薄一層,替幽竹曲徑注得一簾光,恍覺迷眼而生琉璃。人行於其中,恰逢鳥鳴輕清正悠遠,四野靜悄悄,一路皆無言。

劉濃與陸舒窈並肩而行,中間尚隔著一步距離。她雙手撫在腰間,嘴角含著淺笑,步子邁得輕緩;他默然的控制著步伐,領略著這份閑靜,滿心適然。四個近婢和來福遠遠的輟著,也仿似被這美麗的畫卷所懾,不敢高聲語。

路再長,終有盡。

臨至分岔口,陸舒窈心思稍轉,淡聲道:“劉郎君,舒窈畫技雖陋,可亦粗通些技法,若是劉郎君有意工畫,待著墨時可以旁觀。”

旁觀?有偷師之嫌啊……

劉濃稍見猶豫,隨即便放懷,別人陸氏女郎尚不在意,自己何須著相而避,遂揖手笑道:“陸小娘子畫技非凡,若是能竊學一、二,自是極美,劉濃謝過。”

“嗯,那,明日我行濃墨時,便讓抹勺來叫你。”陸舒窈柔柔的笑著,稍稍一個淺身,領著近婢離去。

劉濃目送。

來福在身側笑道:“小郎君,幸而碎湖讓多備幾套袍衫,不然恐怕不夠換。”

“呵……”

聞言,劉濃低頭看著胸前的黑墨,隨即哂然一笑,大步踏入院中。匆匆將袍子換了,取出筆墨紙硯與鐘繇的《宣示帖》欲行煉筆。

這時抹勺來了,手裏捧著一方書帖,彎身將其呈遞,笑道:“劉郎君,這是我家小娘子寫的字,說是臨摹的什麽帖,願借你一觀。”

《平復帖》!

劉濃接帖後大喜,陸士衡所書《平復帖》乃是草隸(章草),早想一觀其顏卻不可得,不料今日始得見。只得粗略一攬,便見字跡飛撩不可輕褻,然筆意卻極是宛轉,筆風甚古。心道:我一直臨摹鐘繇和衛恒之帖,皆是以行、楷居多,草書涉及甚少;得這平復帖而窺草隸,對筆法與筆鋒應有所助,說不定尚能觸摸到神意也……

摸索著書帖,幽香暗浸,心中極是愛煞,臉上慢慢的堆起了層層笑意。沒奈何啊,朱燾說他字醜,委實傷人自尊心啊!

“噗嗤!”

抹勺見他笑得仿若呆頭鵝,笑聲脫口而出,隨後掩著嘴問道:“劉郎君,你的袍子呢?”

“袍子?”

劉濃回過神來,稍一沉吟,笑道:“無妨,稍後我讓人拿去漿洗便是!”

抹勺道:“小娘子說了,劉郎君的袍子是咱們弄臟的,便得由咱們來洗。不過,小娘子卻不打算洗,說是要,要……要幹嘛呢,反正,劉郎君,你把袍子給我吧。”

此時,劉濃滿腔身心盡皆投於《平復帖》中,哪裏還管她們要幹嘛,趕緊命來福取了臟袍給她。待其一走,便立即細細的品味著書帖。

初次臨摹書帖,必須先品:品其字、品其風、品其神。劉濃假行握筆,隨著書帖而轉腕,雖未真個行筆,卻亦不敢有絲毫怠慢,心意神皆沉入其中,初初品得一遍,額間竟見細汗。抹了把汗暗贊:妙哉!此帖由禿筆而就,極考腕力;不想陸舒窈一個柔弱小女郎,竟亦有如此筆風。

品得三遍,再行潤筆,竟不知天時。來福掌燈而起,笑道:“小郎君,該練劍了!”

“哦!”

劉濃擡起頭來,新月竟已爬上樹梢,揉著手腕,奇道:“祖言怎地還未歸?”

來福捧劍而出,笑道:“小郎君,要不,我去看一下?”

劉濃持劍起得個引劍式,懷劍於胸,眼觀鼻、鼻觀劍,笑道:“這可不比在自家莊中,哪能如此隨意,你持燈去竹林前候得盞茶光景,若尚不至便回來。”

“是!”

來福沉聲一應,捉燈而走。

劉濃沉心靜神已致極,隨後一聲輕喝,劍光若雪煉,霍霍縱展於院落之中。

隔壁。

陸舒窈正於梨樹下發呆,隱約聽得前院有異,悄聲問道:“在幹嘛呢?”

抹勺輕聲答道:“在飛!”

蘊幺道:“瞎說,又不是真的仙人,怎會飛?”隨後,她轉過頭,看著自家小娘子,求道:“小娘子,這樣好危險哦,要是讓家主知道了……”

另一個女婢墨菊道:“是哦,抹勺,你莫亂動,小心摔著。”

月光下,三個女婢站於高處,掌著重疊而起的矮案。抹勺危危的站在矮案上,一邊掂著足翹頭張望,一邊胡亂的朝梨樹上夠著什麽東西,聽得這話,她低聲道:“噓,莫驚了小娘子的簪子,我馬上就要抓住它了!”

蘊幺嘟著嘴道:“奇怪,小娘子的簪子,為何會飛樹上去呢……”

女婢若蘭則道:“好累哦,能叫人幫幫麽?”

陸舒窈眨著眼睛,淡聲道:“抹勺,若是取到簪子就下來。”

“是,小娘子。”

抹勺眼睛一轉,心道:小娘子的意思是,讓我不看完,莫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