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小人淒淒(第2/3頁)

難道,是他?這般一個小孩兒,竟能做得此詩?

靜!隨後嘩然,無人敢信!

當此嗡蟻聲響,劉濃反而不再窘迫,俏然立於秋潭之側,一任秋風撩袍,一任眼光如刀。小青冠,月色袍;碧水幽深若湖,小小郎君的眼窩亦同,深不可測。腰間那枚蘭玉,隨袍而舞;玉,生煙而輝,就著這山水,謫落凡塵。

也不知是誰,驚呼一聲:“此乃神清之仙爾,我等形穢矣!”

聽得此語,衛夫人嘴角總算淺露幾分笑意。而王導與郗鑒面色亦各有不同,那青袍小郎君則雙眼如熾、精光閃爍。

郗鑒再道:“茂弘可知,那崖上飛翅之人是誰?”

王導笑道:“便是此子!”

“謬矣,荒謬之極矣!”

便在此時,一個冰冷的聲音穿水而出,從那深柳之中走出一個人,揮著白毛麈來到眾人視野之中。

果然是個小肚雞腸的人物,這便忍不住出來了!劉濃面不改色,心中則冷冷而笑,微微側身,倒要看看他會作何言以汙。做人行事,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到得此時,任何人想要阻他前路,他都會拔劍而挺鋒。

庾亮雙手合著白毛麈,朝著巨石拱手,再略一掃麈,神態懶洋的道:“據我所知,這位小郎君乃竹林劉伶之孫。劉伶一生好酒,生子盡皆癡愚,子復愚兮,子子豈可如此開慧。莫不是抄了某位大賢之作,以此嘩眾而取名乎?”

此言誅心,若讓他坐實了劉濃是這般人物。如此德性有虧,斷然入不了大雅之堂,休說士族,便是那庶族寒門亦不可得。

衛夫人大怒,側目一視,身側衛通果然不在其位,而在那柳林深處,顯出一角袍衣,有人正驚相作色,不是衛通又是誰來。暗罵:“蠢貨!竟為他人作劍!”

王導皺眉而視劉濃,眾人亦驚目相投。四下裏極靜,隱約能聽見絲絲秋風浮掠,就連那潭中的遊魚穿水聲,也仿佛聲聲在耳。

寧欺君子,莫惹小人!

劉濃胸藏暗怒如濤,到得此時,誰也幫不了他,清則唯有自清,豈可事事依賴於人。正了正冠,拔前一步,就欲作聲。

郗鑒朗聲道:“我也有一詩,可與諸位分享。”

他這話說的極是時候,頓時打破了冰層,氣氛為之一緩,眾人莫名的松了一口氣。王導心有丘壑深藏,亦不願為此事而掃興,趕緊笑道:“妙焉,若能得郗公吟詩,在場諸位皆是有福之人矣!”

郗鑒可不同別人,他軍權在握,鎮守險要之地,又不依懶於江東,正是熾手可熱的人物。便是司馬睿亦待他如同尊長,傾心盡意的拉攏於他。這些南投的世家豈敢怠慢,紛紛出言附合。

郗鑒長身而起,搖行而至巨石之尖,與劉濃濃遙遙而對。深深附了一眼,見劉濃雖處危局,卻不驚不懼,面色反而昂揚。心中極喜,臉上便溢滿了笑,迎著池風,詠道:“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他是洛生詠,字字如悶鼓,昂昂似冰檄。一詩詠罷,他便負手立在石上,望著劉濃笑而不語。

“妙哉!”

王導拍案而贊,站起身子,放聲道:“郗公此詩大妙,其意若滄滄,其神如恍恍,每字每句實乃佳偶天作。妙哉!”

郗鑒回身,笑道:“茂弘可知,此詩乃何人所作?”

“嗯?”

王導眯了眼,身子微微後仰,瞅著他眼底的笑意,猛然一驚,脫口道:“莫不,又是這劉小郎君所為?”

得見郗鑒笑意若濃,他撫掌嘆道:“怪道乎,這兩首詩,詩風皆是一致。嗯,語句深藏錦繡,此子不一般哪。”

話說到這裏,他繞案而出,與郗鑒並作一處,對著潭水那一頭的劉濃,說道:“既有郗公為你正名,你當是身清如玉白爾。如此佳子,豈能不賞其妙!你的事我已盡知,待集散之後,我會與茂猗先生一緒爾。”

劉濃深吸一口氣,長長一躬而禮道:“劉濃,謝過王公。”再深深向郗鑒一禮足有小半刻方起,隨後又朝著潭水四方各一稽首,便默身而退,瞅也沒瞅那庾亮一眼,直若無視。

退行之時,聽得王導一聲朗朗:“詩,一品!”

庾亮面色微紅,搖麈而走,待行至無人處,狠狠的盯了劉濃一眼。

劉濃剛剛在案後落座,朱燾便附身過來,言道:“虎頭,需得小心,那廝一看就不是個好貨色。你現在秀風於林,為人所妒亦是常理。這種人……日後若是見了,能避便避過,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劉濃心中暖意滲懷,按膝低首,沉聲道:“謝過朱府君,劉濃年幼,舉止皆有不當,惹他惡之,心中唯有忐忑,日後自當謹慎。”

說著,他又朝著衛夫人深深一禮,垂首道:“謝過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