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驅虎吞狼,媚娘涅槃(第3/12頁)

法樂眉頭緊蹙:“清凈之地豈能殺生害命?”

法願卻道:“話雖如此,但我感業寺畢竟是皇家道場,仍需顧念朝廷顏面。況且此事也未必要玷汙我等之手,她本有絕食赴死之意,今晚待她歸來,重新禁閉於西北禪房,隔絕探望之人,日久……”

她話未說完,法樂厲聲打斷:“不可!我本就無意害她,不過令她閉門自省,以寧靜之心化悲戾之氣,根本沒料到她竟會絕食求死。無意間害人已屬罪過,蓄意殺生更是大謬!況且前番赴死乃自願,今既開生門又復監禁,與刀斧殺人何異?”

“可皇上舊情不舍,皇家顏面不保。”

法樂不以為然:“皇家顏面值幾斤幾兩?勝得過一條性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師兄之言甚是,但我感業寺的清譽也……”

“更是過耳清風!”法樂法師不愧為大德,將長孫無忌的拜簡往地上一拋,正色道,“從來都是用金箔貼佛面,絕無用血腥裝點佛面的道理。若佛門屈於權勢妄害性命,與衙寺有何分別?我等出家修行又有何意義?萬死難贖之徒若能放下屠刀,尚可開自新之門,況明空只是一情不能抑的苦命女子。我本意乃是將她關幾天禁閉消磨其凡心就放出來,今後永錮寺中,既不傷其性命,也不讓她與聖上再見面。既然聖上執意再敘舊情,至多不過是她與佛無緣,和我等修行無幹;若害她性命,便是背叛佛祖的惡行,縱有菩提之滴、觀音之露,洗得去咱的罪孽嗎?佛曰‘動念成業’,你既生出這等想法便是有罪!”

法願無言以對,拾起地上的拜簡,心下卻越發不安——姐姐的話句句在理,卻有些不識時務。感業寺畢竟是皇家道場,吃太倉之糧,穿朝廷布施,長孫無忌大權在握,聽說連皇帝都言聽計從,咱們三個尼姑敵得過嗎?人家致書山門乃是先禮後兵,若抗拒不從,大可調換住持,找個肯下手的人接管寺廟;甚至再省事點兒,直接派刺客來殺明空也不是不可能。大理寺、刑部尚不敢問,區區一寺惹得起誰?

兩位法師各自心思,正相對無語,忽聽外面吵嚷之聲沸反盈天。按下葫蘆浮起瓢,究竟是怎麽了?二法師起身,沒來得及踏出方丈,就見從院外風風火火闖進二十余人——來的倒都是女子,皆三四十歲體態粗壯,似大戶人家仆婦;為首者是一位中年貴婦,頭戴金鳳釵,身穿錦繡衣,丹鳳眼吊梢眉,由兩個侍女一左一右攙扶著,往凈室前一站,盛氣淩人不怒自威!

法燈法師領幾個女尼追進來,似是費盡唇舌阻攔不住,急得滿頭大汗:“你們怎能擅闖朝廷禁地……”

那貴婦根本不理,掃視群尼道:“那個叫明空的賤尼何在?”

“她不在。”法樂倒還沉得住氣,“尊駕何人?”

貴婦道:“妾身乃王門柳氏——當今皇後之母!”雖稱“妾身”,口氣卻十分傲然。

此言一出群尼悚然,法樂也不禁駭異,卻強忍忐忑道:“感業寺女尼皆高祖、太宗兩朝之內寵,即便夫人您也不可恣意而為。”

柳氏卻道:“我親自前來,便是出於對貴寺的尊重。列位法師放寬心,無論生出何等麻煩,皆由妾身擔待。”說罷大袖一揮,吩咐眾仆婦,“抄檢那淫尼的禪房,無論詩文字簡、佛珠法器、衲衣蒲團,全都燒掉!”

“這是為何?”法燈急得團團轉,左遮右擋,哪攔得住這許多人?其他女尼更是畏畏縮縮,過去佛敵不過現在佛,這幫失勢的先朝嬪妃哪敢開罪當今皇後?柳氏冷眼觀瞧,見法願手中攥著拜簡,二話不說上前奪過,翻來覆去掃了幾眼,竟揣進自己袖中不還了。

法願急得直跺腳:“又燒東西又搶拜簡,夫人究竟意欲何為?”

柳氏宛如冰霜的臉上掠過一絲詭異的微笑:“不必替明空操心,從今日起她再也用不著那些東西了!還望列位大師記住,感業寺從來沒有一個叫明空的尼姑,皇上也沒在這兒遇到過她,長孫大人也不曾致書提到此事。只要天下沒這個人,麻煩一掃而盡,咱們所有人皆可安心!嘿嘿嘿……”

法願、法燈覺她笑得十分可怖,話中所隱藏的含義更是駭人,都嚇得一身冷汗。

法樂卻長嘆一聲,默默無言轉身進了方丈室,鄭重跪倒佛前——只因一個女尼,惹來無數麻煩,皇帝要救,國舅要殺,皇後之母幹脆打上門來。佛祖啊佛祖,弟子無能為力。善緣也好,業障也罷,懇求您保佑這個無辜的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