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執手激情,搏出一線希望(第3/13頁)

李道宗臉色一沉,高聲道:“不臣我大唐者,唯討之!”自新君登基至今,未有人敢言兵戈,江夏王首開此議。

李治微微蹙眉:“賀魯畢竟還未造反,有何名義征討?”

李道宗早有算計:“出師之名倒也不難尋,可遣兵馬西進,假稱遠征西域。伺大軍臨近瑤池,傳詔調任賀魯官職,令其交出兵權入京。他若奉詔自是最好;若不聽命,必定即刻叛亂,那時我軍已臨其境,他倉促舉旗準備不周,可一戰而定;他若棄官而逃,必入突厥之地,乙毗射匱與其恩怨甚深,正可借射匱之手除之。此乃萬全之策。”

李治心下贊嘆——難怪父皇將堂叔與李世、薛萬徹並稱為三大名將,果然名不虛傳!

可他這個天子贊成沒用,褚遂良早憋了口氣,反駁道:“江夏王之計斷不可行。堂堂天朝巍巍聖德,以仁義服天下,焉能用詭計逼人造反?即便賀魯可除,日後西域、東夷諸國,誰還信服我大唐?”

李道宗針鋒相對:“賀魯與吐蕃等國不同。瑤池在我邦域之中,臣子謀叛,國法除之,何幹誠信?與其盲羊補牢,何如未雨綢繆?”

“此言有理!”執失思力高聲附和——其實賀魯萌生異志他並非新近才得知,褚遂良要派使者安撫的事他也聽說了;他不贊同懷柔,卻無力改變宰相的決定,所以才在大庭廣眾之下舊事重提,故意試探大家看法。李道宗主戰,執失思力求之不得,立刻請戰:“大唐天威赫赫,豈在乎一酋首?末將願率師前往,必取賀魯授首!”

他倆一倡議,朝班中頓時議論起來,不少人表示贊同,還有幾位將軍當即叫囂附和。李治一見不禁歡喜,登基至今總算見到了群臣各抒己見的場景,這是好兆啊!

褚遂良卻大不以為然,提高嗓門壓住群臣的議論聲道:“陛下,我等之所以決意安撫,並非怯戰,而是一片良苦用心。兵甲者,國之兇器也。土地雖廣,好戰則人凋;邦國雖安,亟戰則人殆。去歲以來災害連連,不宜妄動幹戈。再者陛下踐祚不滿一年,糧食未豐、仁德未廣,先行刀兵之舉,於陛下聖德有礙。”

李治不禁點頭,這倒也是實情。

“陛下!”執失思力實在心急,竟三兩步走到禦階前,“先帝所以統馭萬邦,皆因勇武冠於天下。今陛下繼統,邊人四夷未見陛下之威,恐難心服。賀魯鼠輩自招禍端,此正陛下樹威揚名、鎮服四海之良機,此時不為更待何時?”

李治心頭一震——不錯!皇位不穩皆因為沒有一展身手的機會,此時若能打場勝仗,非但揚威四海,更可在朝中建立威信,打破有名無實的困局。

想至此李治心潮澎湃,放眼朝下望去,昔日僚屬薛元超、李敬玄、李義府等無不躍躍欲試。作為潛邸親信,禍福前程攀附於皇帝,李治想出頭,他們更想出頭。這幾人雖然人微言輕不敢公然插話,卻都用激勵的眼光望著李治——機不可失,放手幹吧!

李治信心大增,決定放手一搏:“好,就依……”

“且慢……”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議論紛紛的群臣聽到這聲音立刻閉嘴,嘈雜的朝堂瞬間安靜,連李治都停下來——是他舅父長孫無忌!

在眾人敬畏的注視下,長孫無忌緩步出班:“臣以為此時不宜興兵。”他說話聲音並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透著毋庸置疑的威嚴,“貞觀十八年以來,先帝三征高麗未收全功,征糧造船花費甚眾,又轉戰西北攻打薛延陀,雖一舉得勝,然連年征戰兵士疲乏,百姓亦多勞苦。陛下初登大寶,應休養生息,懷遠以德方為長遠之策。”

“可、可……”李治的勇氣鼓了又鼓,終究沒能說出什麽。

長孫無忌轉身面朝群臣,邊踱步邊道:“我大唐天下得之不易,高祖皇帝憤隋煬之無道,舉義旗於太原,遽定長安為本;全賴先帝天睿神勇,以弱冠之年,懷慷慨之志,思靖大難,以濟蒼生,躬擐甲胄,親當矢石,披荊斬棘,歷經百戰,西滅薛舉、北抗劉武周、血戰武牢關、兩征河北地,降雷霆於東海,奮金戈於江南,總戎薄伐,戡翦無遺,掃滅群賊一統江山,此中艱辛非一言能盡!龜鼎既立,高祖禪位,先帝襲重光之永業,繼大寶之隆基,殫精竭慮明察秋毫,內安黎庶外揚兵威,平朔方、滅高昌,東突厥、吐谷渾,薛延陀、鐵勒、靺鞨等或定或降,建旌旄於安西,樹斧鉞於遼東,拓萬裏疆土,被四夷尊為天可汗。上溯堯舜下至周隋,帝王數以百計,縱秦之嬴政、漢之光武,又怎堪與先帝比肩?何朝何代能與今日大唐媲美?”說到這裏他突然提高聲音,“先帝夙興夜寐,至崩殂之際尚思社稷,遂命微臣擔當顧命輔佐今上。我本外戚,恐不能服眾,再三辭讓,然先帝執意如此,臣只得勉力為之。既在其位,便當竭力,凡事慎重三思……”話說到此處,他恰好走正到李道宗面前,“今新君方立,四方災異,人心浮動,多事之秋尤不該輕操兵戈。阿史那賀魯雖有貳意,但地處偏僻,距長安千裏之遙,不過手足之疾,目下當嚴防者乃腹心之禍!倘朝中暗藏不逞之徒,陰懷奸謀、擅作威福、蠱惑聖意,以致動搖社稷危害聖駕,豈不葬送大唐萬裏錦繡河山?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臣自當肝腦塗地、持正查奸、防微杜漸,不負先帝重托……”長篇大論至此戛然而止,長孫無忌轉身朝李治施以大禮,“還望陛下以社稷安定為重,用兵之事萬望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