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執手激情,搏出一線希望(第2/13頁)

“此言甚是。”褚遂良表示贊同,“政事堂自會仔細斟酌人選。”政事堂在門下省,是宰相會商政務之地,詔書皆由中書省起草、門下省審核,諸位宰相在政事堂商討達成一致,然後交尚書各部施行。但現在的朝局大家心裏都明白,所謂“政事堂仔細斟酌”,不過就是他褚遂良與長孫無忌兩人商量著辦。

李治也只得點頭。哪知褚遂良話音未落,大殿中響起一陣突兀的笑聲。大家不約而同望笑聲之源望去,但見一名五旬左右、紫袍金帶的大臣正手捋須髯仰面而笑——乃是太常卿、江夏王李道宗。

當殿大笑有悖禮數,但李道宗不僅是戰功赫赫的大將,更是宗室郡王,皇帝私下裏還得喊他一聲堂叔。李治非但沒追究,反而也笑眯眯問:“江夏王為何發笑?”

李道宗出班施禮:“請陛下恕臣失禮。臣所以發笑,乃為吐蕃與我大唐可延秦晉之好,心中歡喜。”

“哦?何以得知?”

“昔日文成公主和親,祿東贊為求婚使者,臣為送親使者。臣與他共處半載有余,送親路上並轡而行,暢談邦國之事。吐蕃內部尚有白蘭部等部族未服,祿東贊一向主張與我大唐和睦相處,且仰慕中原典章法度,如今由他執政,斷不會妄動刀兵。”

“您果有把握?”

“臣豈敢欺瞞陛下?”李道宗面有得意之色,掃了一眼褚遂良,“宰相也不必為使者之事擔憂。我可修書一封致祿東贊,直問他今後打算,叫他回書奏明也就是了。若實在不放心,我還可推薦幾名昔日送親的屬下,讓他們跑一趟,輕車熟路甚是穩妥。”

他侃侃而談,說得輕描淡寫,群臣卻都緊張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掃向太尉長孫無忌——遣使邦交乃國之大事,人員任免更是關乎大權,現在連皇帝尚要聽顧命大臣安排,李道宗竟朗然大言,這不是自招忌恨嗎?

褚遂良頗覺意外,他雖然也是顧命大臣,但多從長孫無忌之意,在此尷尬時刻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無忌。卻見無忌面無慍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褚遂良會意,立刻道:“既然江夏王熟悉吐蕃內情,此事便勞煩您了。”這算是給李道宗一個面子。

群臣都松了口氣,執失思力這才接著往下說:“還有一件事,望陛下重視。近聞瑤池都督阿史那賀魯異動,招攬流散部眾,窺探西、庭二州,還有部下勸其自立可汗建立牙帳,請朝廷務必早做處置。”自貞觀十四年平滅高昌國,大唐勢力向西域擴張,設立安西都護府。阿史那賀魯本西突厥大將,後因突厥內亂投降大唐,被封為瑤池都督(今烏茲別克斯坦境內),隸屬於安西都護府管轄。現今西突厥乙毗射匱可汗基本上被唐朝打服,但勢力過於衰微不能服眾,阿史那賀魯本就很有威望,倘若他招誘諸部建立牙帳,很可能重振西突厥。

褚遂良又率先站出來:“庭州刺史已奏報此事,中書決意派使者宣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必賀魯必會感慕淳風,收斂……”

“此事不妥!”一個渾厚的聲音打斷褚遂良,群臣不禁側目觀瞧——又是李道宗!

在百官的訝異目光中他快步出班,舉笏進言:“賀魯狼子野心,朝廷再加宣撫,只會助長其驕狂,促其速反。”

這次褚遂良不再客氣,當即反駁:“江夏王所言差矣!當年賀魯勢窮來投,全賴先帝恩賜,乃有立錐之地。禽獸尚知感恩,況乎西地胡人民風樸實,歸附之人向以奴仆自居。難道您覺得胡將皆不可信,還是覺得先帝處置有誤?”這番話語含鋒銳——自大唐定鼎以來朝廷所用胡將甚多,史大奈名列淩煙閣功臣,馮盎一門鎮嶺南,契苾何力、執失思力、阿史那社爾皆有功於國,有的甚至當了駙馬。褚遂良把李道宗的話擴展到所有胡將身上,且牽扯到對先帝的態度上,這是逼其低頭的誅心之語了。

李道宗毫無懼色,偏要辯個明白:“我並無質疑眾將之意,更不敢指摘先帝。漢人既有忠奸之別,突厥有何不同?賀魯是室點密可汗五代孫,當初歸順天朝實是迫於無奈,先帝聖明識人,豈不知他並非善類?之所以授以都督之職,乃為制衡乙毗射匱,以敵制敵。今尾大不掉,若反噬射匱再統突厥,是除狼而得虎!令公文墨起家,對軍情還需多加了解。”

褚遂良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他雖年逾五旬,卻是十八學士之一褚亮之子,在仕途上算後輩,因書法出眾受到李世民青睞,故而青雲直上。李道宗說他以“文墨起家”,未必是故意奚落,但褚遂良聽著格外刺耳,便要與道宗爭執。但未及還言,禦座上的李治先開了口:“既然宣慰不妥,江夏王又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