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守尼寺,絕望中尋找通天法門(第2/12頁)

老婦毫不客氣:“去尋個能做主的人來!”

“我去稟告師傅。”女尼顫巍巍應聲,“敢問您是……”

老婦傲然道:“就說應國公夫人前來,你師傅若有見識便該知道。”說罷緩步退下石階,手扶石碑歇息——畢竟年逾古稀之人,敲了半天門實在有些疲勞。

沙彌尼去後不久,正中那座大門豁然敞開。一位年逾五旬、身材瘦削的白衣女尼款款而出,雙手合十降階相迎:“原來楊夫人駕臨,方才小徒無禮,還請贖罪。”

楊氏見這位師傅如此尊敬自己,敢忙還禮:“慚愧慚愧。”此言並非客套,莫看她拿腔作勢甚是厲害,心裏實有愧意。她丈夫應國公武士彠去世多年,兩個兒子武元慶、武元爽只是州縣小官,而且都不是她親生,若非家道中落,哪有堂堂國公夫人邁著兩條腿拜廟的?這位師傅敞開正門降階相見,可算給足了面子。

老尼笑道:“夫人無需多禮,佛門不是名利場,貧尼敬重的並非國公夫人的名號,而是您本人。誰不知武門楊氏潛心禮佛,是有名的居士?只怕貧尼還在繈褓之時您就已對《法華經》有所心得了。”

“不敢當。”楊夫人細細打量老尼,似曾見過,便試探道,“大師法名可是喚作法樂?”

“正是。”法樂法師點頭應承,卻不願提昔日之事,轉而詢問,“夫人來到鄙寺,未知有何指教?”

楊氏躊躇片刻,索性放膽直言:“我要見女兒。”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法樂再度雙手合十,“出家之人哪有親眷?夫人通曉佛法,怎發此無理之言?”

楊夫人滿面無奈:“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舐犢之情孰能舍棄,還望大師通融。”

法樂不答,慢慢轉過身,擡手指向山門:“夫人可知天下佛寺為何要並排立下三座門?”

這可難不倒楊氏,娓娓道來:“三門者,空門、無相門、無作門,持戒修道必過此三門。”

“何為空門?”

“四大無我,五蘊皆空,不去不來,一切解脫。”

法樂又問:“何為無相門?”

“一切諸法本性皆空,一切諸法自性無性。若空無性,彼則一相,所謂無相。”

“何為無作門?”

“無因緣之造作,無願無為。”

楊氏一一作答絲毫不錯,哪知法樂聽罷越發搖頭嘆息:“夫人既知女兒入此三門萬事皆空、塵緣盡斷,又何必強求相見?世間煩惱皆因自尋,何苦何苦!”

楊氏被問得啞口無言,眼圈不禁濕潤——自從武士彠過世,她和仨女兒寄人籬下,飽受丈夫前房兒女的冷眼,又幾經離別之痛。尤其二女兒武媚,十四歲便被召入宮中侍奉先帝,嘔心瀝血仍未能得寵,直到先帝駕崩依舊是個才人,沒能產下一兒半女,淪落到感業寺。當初在宮中,即便千難萬難,逢年過節還能進宮見女兒一面,如今身入皇家寺院,難道竟成永訣?

不!縱是皇天佛祖,難阻慈母之愛——楊氏牙一咬心一橫,強辯道:“《維摩詰經》有言‘我聽佛言,父母不聽,不得出家’。即便身入空門,也需父母準允。我沒想讓她出家,是她身為宮中才人,先皇駕崩後不得已才淪落至此,不過指佛穿衣賴佛吃飯,怎就見不得?”

法樂倒吸一口涼氣——好個厲害的老嫗!但身有職責不能讓步,只得重申:“感業寺不準外人入內,這是法度。”

楊氏咄咄逼人:“是佛門法度,還是朝廷法度?難道感業寺明為清修之地,實是官衙大獄?莫非要探視個人需給牢頭賄賂?你要多少布施?老身雖家道中落,大不了砸鍋賣鐵掏給你!”

“你……”法樂生怕動嗔念,一個勁地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不為錢麽?那想必是怕朝廷怪罪。這也好辦,咱們各行其是,我進去見女兒,您去報官,只要讓我見到女兒,莫說索拿問罪,就是鞭笞棍打斬首市曹,老身絕無怨言,壞不了你感業寺的名譽!”佛門慈悲為懷,豈能害人性命?楊氏這是正話反說。

法樂修行再高也難忍受,可她明白楊氏是故意相激,指望她賭氣放其進去,絕不能上當,因而只道:“多言無益,望夫人留心口業。”說罷拂袖而去。

楊氏忙一把扯住她衲衣,改了口:“老身言語過分,大師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