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戰群儒(第4/6頁)

就在這時,大約十裏之外有聲音傳來:“閩學掌門朱熹來也——”說第一個“閩”字的時候,人還在十裏之外,等“也”字說完,朱熹已經進了院子了。

程頤奇道:“我說朱熹,你不是南宋的人嗎,現在還沒你呢!”

朱熹四下一抱拳:“各位前輩,不是我要來,我是身不由己啊,是陸九淵把我帶來的。”

朱熹話音才落,院子裏不知怎麽突然多出了一個人,此人哈哈一笑:“在下陸九淵,給各位前輩見禮。”

張載也納悶:“你不也是南宋人嗎,怎麽來的?”

陸九淵說:“你們搞的是理學,我搞的是心學,我的學說認為:心和理是一體的,理充塞於宇宙之間,而我心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我心,所以呢,我心裏一想你們,我就超越了時間和空間到這裏看你們來了。”

程顥贊嘆了一聲:“這學問好生厲害!”

朱熹說:“我老遠聽見你們正討論理和氣的問題,我是理學的集大成者,這問題我研究得最有心得。”

我一看,高人越來越多,這倒不錯,向朱熹一抱拳:“在下熊逸,還請朱老師賜教!”

朱熹說:“我們理學雖然按程頤的說法是孟子嫡傳,可我們講的這個‘氣’和孟子他老人家的‘浩然之氣’不大一樣。天地之間充滿著理,也充滿著氣,萬事萬物都是由氣結合而成的。嗯,這個說法張載老師就提出來過。”

我問:“那這個‘氣’就像是基本粒子了?原子也好,誇克也好,反正是一種基本粒子,無論是桌子、椅子、老虎、大象還是人,都是由基本粒子組成的?”

張載大喜:“太對了,孺子可教,呵呵,孺子可教!”

我又問:“那憑什麽這種基本粒子——哦,你們管它叫氣——會組成老虎,組成大象呢?它們怎麽就不能組合成六條腿的老虎和長翅膀的大象呢?”

“這個——”張載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這個踢場子的人好厲害。”張載直咬牙,“各位英雄快快助拳!”

朱熹來了:“這問題你問得倒張載,可問不倒我朱熹。嗯,我先問問你,你看過外國哲學的書沒有?”

我點點頭:“看過一些。”

朱熹說:“柏拉圖有一個著名的學說,叫‘理型說’,和我的觀點非常相似。柏拉圖認為,我們看到的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是按照一種‘理型’創造出來的,這個‘理型’通俗地講就是模子。我們做月餅都要用到模子,不同的模子刻著不同的花紋,往包好的月餅上一蓋,然後這月餅就可以拿去烤了。你看,同一個模子做出來的月餅樣子都是一樣的,當然,它們之間會有一些細小的差異。我們的宇宙也有這種模子,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模子,老虎的模子造出了老虎,大象的模子造出的大象,人的模子造出了人,所以呢,人雖然長得都不一樣,但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一個人錯認成是一頭大象。而大象的個體之間再有差異,也不會從同一個模子裏做出長翅膀的大象。”

我點點頭:“嗯,這個理論我倒是讀過。”

朱熹說:“柏拉圖所謂的‘理型’大體也就是我所謂的‘理’,說白了,就是一大堆看不見、摸不著的模子,‘氣’,也就是你所謂的基本粒子,打個比方,‘氣’就是面團,‘理’就是模子,把面團往模子裏一扣,一種點心就做出來了,‘氣’是通過‘理’這個模子組合成萬事萬物的。所以,‘氣’進了老虎的‘理’就組合成了活的老虎,‘氣’進了大象的‘理’就組合成了活的大象。這個道理很簡單吧?”

朱熹接著說:“所謂‘天理’,也就是宇宙的秩序,人要仔細揣摩這種秩序。嗯,這個揣摩的方法,在我沒來之前,程老師已經講過了。用我的說法,這個過程叫‘格物致知’,這本是‘四書’之一《大學》裏的話,意思是說,我們要仔細琢磨老虎,慢慢從老虎身上認識到做成老虎的那個模子,我們要仔細琢磨大象,慢慢從大象身上了解到做成大象的那個模子。其實呢,基督教早就使用過這個邏輯了,神學家說:‘我們看到一塊懷表,琢磨琢磨,就會明白這麽精細的一個物件一定是一位巧匠造出來的,同理,我們看到世界的萬事萬物,琢磨琢磨,就會明白這麽復雜的宇宙一定是一位比制造懷表的工匠更有本事的大師造出來的,而這位大師就是上帝。’對了,有人認為我把‘格物致知’四個字理解錯了,不過這是另外的問題,以後再說好了。”

我點了點頭:“那就是說,一個老虎的模子造出來這世界上千千萬萬只老虎,這些老虎雖然長得都有差別,可再怎麽有差別也不會離模子的樣子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