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太陽照南明 隆武帝與魯監國兩朝為政(第4/8頁)

畢竟文臣出身,黃道周在兵略方面並無遠見,在招兵劄付中,滿是書生規劃,語義冗滯,條例繁瑣:欽命直省招征事宜聯絡恢復兩京少保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黃為出師事:本閣部行師,貴簡練明靜。務要十五人為伍,一人挑帶糧食兵器、一人挑帶釁具、一人挑帶帳席被窩,不宿民舍、不穿城市;違者重斬輕馘,不饒。約一百八十人為一陣,遊擊一員;兩遊擊屬一參相。凡參相十員、遊擊二十員,兵士三千六百五十人。務要精壯曉暢,動遵法令。參相二員屬一主,事務大小相承;情法相資,不得偏執己見,致生乖異。今以風、雲、雷、雨、虎、豹、熊、驪、龍、象為號,每號填補參相一員、遊擊二員、兵士三百六十人。準得洪京榜合補象字號營□□□等陣士,務要整齊肅辦,不得參差。遇查點失伍及違令者,斬馘不饒。俟功成日,一體題請封賞升賚。此劄。隆武元年十月十五日給

憂急之間,身在清軍占領縣城的婺源的明朝縣令,是黃道周學生,他給老師發來“密信”,表示說可以充當內應,要老師一定率軍前來攻取婺源。其實,這個敗類已經死心塌地為清廷賣命。

黃道周不知是計,貿然發三路兵前往。結果,烏合之眾,上下皆不知兵,半路皆被預先設伏的清軍各個擊破。花甲老翁,知不可為而為之,抱必死之一心,他堅不退回閩地,死守廣信府孤城。清軍勢盛,各個擊破。黃道周手下僅剩三百人,戰馬十匹,仍舊義無反顧,直前沖殺。

不料,途中,黃道周正遇昔日史可法手下大將張天祿。這個降賊,率清軍一舉擊潰義師,生俘黃道周,押入婺源縣城大牢看管。

張天祿見活捉了隆武帝手下大學士,歡喜不已,卑辭下意,向黃道周勸降。自然,此舉招來老英雄一場痛罵。

洪承疇聞之,即刻派手下人來勸,奉獻上好酒茶,表達過洪承疇的敬意之後,諛語道:“請黃相國用清茶一杯。”極盡媚態。黃道周擲杯於地,向來人痛斥洪承疇背恩賣國。然後,他開始絕食,並作《自悼詩》八首,現錄其中之三,以彰老義士拳拳救國忠君之念:樂毅未歸趙,魯連不入秦;兩書傳白璧,只手動青蘋。得止吾何憾,徽名世所親。蒼茫樵采者,不易寫歸麐。

已發英雄嘆,仍多親戚憐;經營文、謝後,可在殷、房前。夫子寧欺我,長文尚有天;春秋二百載,研淚紀新編。

求仁何所怨?失道未忘愁;故主日初旭,余生鳥自投。斷崖千尺網,一葦大江舟。狂稺看吾獨,馳驅答眾尤。

(《小腆紀年》、《台灣外記》)由於黃道周官大名高,他被押送至南京關押。洪承疇親至關押地(原來是南京宮城內的尚膳監)看望,想趁機勸降。

孰料,黃道周迎面一聲斷喝:“洪承疇為大明死義久矣,哪裏又來一個洪承疇!你這個小人,不要冒充大明英烈!”

洪承疇臉紅如火,無言而退。

被囚期間,黃道周儼如平日,與一同關押的弟子們講習經典,吟詩詠文,並著詩文數卷。《台灣外記》中存詩數首,現擇而錄之:火樹難開眼,冰城倦著身;支天千古事,失路一時人。碧血題香草,白發逐釣綸。更無遺恨處,搔首為君親。

諸子收吾骨,青天知我心;為誰分扳蕩?不忍共浮沉。鶴怨空山曲,雞啼中夜陰;南陽歸路遠,恨作臥龍吟。

羹沸猶余鼎,魚空守暮磯;依然城郭在,仿佛人民非。溪淺須眉照,山深薇蕨肥;黃冠滄海裏,望望未曾歸。

聞聽灘頭飛鳥斜,傷心何處動悲笳?英雄運盡無良算,身亦輕來陷左車。

關押兩個多月後,清廷下令殺害黃道周。他赴刑場之前,寫信給家人:“綱常萬古,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憂!”

被押行至南京東華門時,黃道周坐地不起,高聲說:“這裏與太祖皇帝陵寢甚近,可於此處殺我!”扭頭之際,看見市坊中有福建門牌,老英雄更堅定了要受刑當地的決心:“福建,皇帝正在那裏,臨行拜君,臣子之禮。”言畢,他南向再拜,慷慨就義。

與其同死者,還有職方主事趙士超等數位弟子門人。

黃道周精通天文歷算,著有《易象正》、《三易洞璣》、《太函經》等著作,並用以自己推算個人命數。死後,家人整理其手稿,竟發現他早已預言自己將死於丙戌年,正是他身死之年。

憤懣之下,隆武帝再也不顧鄭氏阻攔,攜數千明兵“禦駕親征”。

這時候,平日在水上作威作福、殺掠搶劫的鄭影等人忽然棄新城(今江西黎川)而逃,門戶大開。鄭芝龍早已暗中與清兵約降,福建各關隘均無人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