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太陽照南明 隆武帝與魯監國兩朝為政(第6/8頁)

傅冠厲聲說:“你知道傳誦千古的文天祥嗎?那是我老鄉啊。吾鄉無髡頭宰相,但有斷頭宰相耳!”

他作詩一首,表達自己的忠貞意念:“憤血已成空,往事徒回首;國難與家仇,永訣一杯酒。幻影落紅塵,倏忽成今古;名望重如山,此身棄如土!”

李成棟自此不再勸降,禮待甚厚。

後來,李成棟既率兵入廣,汀州留守鎮將李發待傅大學士如初。一日,二人對弈。局罷,李發接到一封文書,忽然下拜說:“傅公如果再不剃發,我只能奉旨在汀州處決您!”

傅冠欣然而起,說,“早畢吾事,爾之賜也”。

於是,他整衣冠向南拜曰:“臣負國無狀,死不足贖!”復向西拜:“祖父暴骨,我大不孝!”然後,他索筆題詩於壁,引頸受刑。

其詩曰:“白發蕭蕭已數莖,孽冤何必苦相尋?拼將一副頭顱骨,留取千秋不貳心!”

李發手下漢人部卒皆流淚,不忍心對傅大學士下手。重賞之下,也沒有人報名去行刑。最後,清朝的汀州知府李蘭友的一個家丁貪賞錢,執刀施刃。

是日,忽然晝晦如夜,悲風震瓦。汀州人聽說傅大學士為明朝死節,無不掩涕嘆息。

福建發生的所有這一切,均與鄭芝龍密不可分。

鄭芝龍海盜商人出身,在他眼中,只有“利益”兩個字最重要,“忠義”二字,對他來講,只是名詞而已。

在福建當初擁立唐王(隆武帝),並非鄭芝龍初衷,乃是其弟鄭鴻逵之意。得知福建老鄉洪承疇在清軍內地位重要,鄭芝龍立刻派人把洪承疇老母接入家中厚養,並把其家眷盡數送至南京。表面上,他對隆武帝講,此舉是為了讓洪承疇家屬去南京勸老洪“反正”,其實他是想以此舉修好這位身為清朝鷹犬的老鄉,為自己走後門留後路。

正是由於這種密切的往來關系,鄭芝龍為清軍進攻福建大開方便之門,所以仙霞關、分山關才沒有明軍把守,清軍可以從容入閩。而且,由於他本人手下的主力軍隊從未消耗過,清軍誘降他後,又得到了一支數萬人的漢軍精軍。這些人,後被派發到李成棟手下,配合清軍攻打廣東。

但是,鄭芝龍降清,絕非一帆風順,反對他最激烈的,當屬其子鄭成功和其弟鄭鴻逵、鄭芝豹等人。

鄭芝龍降清,最大的原因,並非他多麽“順應歷史潮流”和“知天順命”,關鍵的關鍵,仍舊是“利益”二字——他一直覬覦廣東。

鄭芝龍的夢想,就是想當閩粵王,以福建、廣東為基地,擴張海上。如果能擁有兩個海洋大省,自然可以割據一方,富霸一方。

退保安平後,鄭芝龍毫發無損,擁兵觀望。清軍主帥博洛順其所想,先退後數十裏“示誠”,然後寫信招降:“我之所以敬重將軍,正因您能擁立唐藩(隆武帝)。人臣事主,苟有可為,應竭其力。力不勝天,即應投明主,乘時建功。今兩粵未平,我已鑄閩粵提督之印,以待將軍。”

這一來,博洛不僅打消了鄭芝龍擁立明朝一帝的顧慮,又送上“閩粵提督”的大誘餌。鄭龍甘心上鉤。

知道父親有降清之意後,鄭成功苦勸:“父親大人您在明朝為重臣,豈可輕意轉念!閩粵地,不比北方能任意馳驅,清軍鐵騎難以縱橫,如果我們憑高恃險,設伏防禦,清軍雖有百萬,也難一時能過。相持之余,我們收拾人心,以固根本;大開海道,興販各港,以足兵餉。此後,選將練兵,號召天下,漸圖進取。”

鄭芝龍鬼迷心竅,斥責其子:“黃口稚子,不要妄言!我看你是不知天時人勢。弘光有四鎮精兵,長江之險,尚且不能抵拒清軍,我等占據一隅之地,何敢與大清抗衡!”

鄭成功跪稟:“父親大人只見表面,未審其詳。清軍兵馬雖盛,在閩粵之地絕不能長驅直進。回思我大明朝,文臣弄權,將略乏人,一旦冰裂瓦解,而成煤山之慘(指崇禎帝自殺)。南京君臣,君非戡亂之君,臣盡庸碌之臣,遂使天下英雄飲恨,縱有長江天險亦不可恃。如果父親大人如今能依仗粵閩地利,憑借崎嶇險隘,扼險據守,大可收拾人心,漸圖復明大業!”

鄭芝龍自以為老姜,搖頭一笑:“識時務者,乃為俊傑!今大清招我,禮重於我。如果我貿然與之爭鋒相抗,萬一失利,那時候搖尾乞憐,悔之何及?”

鄭成功以頭叩地,流淚諫勸:“虎不可離山,魚不可脫淵,父親大人三思!”

鄭芝龍怒斥:“小子妄言,不要多講!”

父子二人僵持間,鄭芝龍之弟鄭鴻逵入來,苦諫道:“兄長您當國難之際,擁立一君,位極人臣。假如事不可為,小弟我不敢虛鼓唇舌來勸。如今,兄長您手下精兵數十萬,船艦塞海,餉糧充足,如能再擁一君號召天下,自有八方豪傑響應。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何必委身於人,輕入虎穴?”